一个穿着花红旗袍的年轻女子从一角的沙发站起身。
常安微笑:“不,我看见有你家的招租广告,过来问问。”她摇了摇手中折起的报纸。
她“哦”了声明白过来,领常安往楼梯去,身段十分苗条:“原是来看房间,这几天倒也来了几个,我都不大满意呢。”
她音质带点娃娃音的甜腻,常安跟她摇曳身姿上楼,想这女老板真是位婀娜的美人。楼上左右各一个房间,中间是厨房,叁个门贴合建筑形状辗转,统共一条小走廊连着,可直接俯瞰水门汀一楼。老板娘打开左边那扇门,“房间是小了点,但干净卫生,家具什么的都是全的,又带卫生间,难免租金高些,”
她把关着的两扇玻璃窗卸了栓推开,风刮起白色窗帘。这小房间是阁楼,天花板形状便是这房屋尖顶,很特别。地上铺了细纹编织大地毯。常安伸手触碰四条长棱上的深棕色软包。
常安抚摸良久,再看她时,老板娘挑眉,她就安静地笑了。
两人重新坐上一楼的那张沙发,这回要谈生意了,她略羞涩:“我门店生意做的不好,就想着空闲房间租出去补贴家用,不过只给单身女客。”常安告知单身后便去拿杯,冲了咖啡:“我是很中意你,常小姐平时是做什么工作?几点上下班?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新式女性,要问问,你别介意啦。”
热乎乎的咖啡暖手,老板娘在她对面坐下裹了厚披肩。
“我是医生,属红十字的,来上海一直都在难民营呆着,最近才分配到同伦医局。医院离难民营远,我想搬出来住。现有宵禁,所以天黑之前我会赶回来。”
之前她住在难民营,条件确很简陋,却安全。也不必管那外头的宵禁,自顾自和一帮人忙到深夜,现在被调到医院工作,也不好再占着住宿资源。
老板娘闪现出果子般新鲜的眼光,喃喃道:“我说你这样的身段,模样,不学跳舞都可惜了——”
她竟被这事实逗弄到开怀大笑,“西医吗?还是中医?”常安拿职业证一并身份证递去,“我是西医。”刚还爽朗大笑,此刻又红着脸的她打开那证件看。
常安起身和她握手,听她说:“成交!以后就叫我王玥吧,咱们也算是有缘。”
王玥把钥匙给她,常安在小桌前付了租金,被她通知今晚就可搬来,白日会帮她通风,因她下午六点半便下课,还可帮她一起整理和打扫。
热情美貌又易脸红的房东,常安喜欢。看了眼表惊觉拿了大衣边走边套:“我还未下班,忙完了便搬东西过来。”
王玥在身后说好,恰有几个女孩子进,与她匆匆擦身而过。
医院走廊一路滴了鲜红的血迹,扫地阿姨弯着腰正拖地清理。她往接收处窗口去问,护士同她讲来了个男性患者,腿部中了弹。她来这工作半月有余,还是头次遇弹伤,轻声问:“是什么人?”
护士凑近了低声道:“他身上证件齐全,不是游击队员,院长也来看了,有问题的话也不会给治,不然我们岂不都要倒霉。”
另一个护士也说;“是他老婆送他来的,哭哭啼啼跟我们讲走在路上好好的,谁知忽听见枪响,转眼就打起来了,混在人堆里乱跑,还没反应过来呢,丈夫就倒在地上了。”
一下午的接诊结束,她换衣服,旁边桌的李医师也收拾下班,边念叨:“昌飞路那一段又封了,我回个家还要绕一段远路,唉。”
常安“嗯”了声,“那你路上小心,许是调动又频繁了。”
此话正对他下文:“是啊,我最近老看见他们一车一车的运来运去,那个布啊遮的尤其严实,不知又在憋什么坏心眼儿。”
开春了,树枝发了新芽,万物生长时。
藤原望着窗外静静抽完一只烟,准备去开会,电话铃响,他便把准备的文件先搁在会议桌的位子上,连带搪瓷茶杯一起,人回来接电话。
“喂。”
那头熟悉的声音叁分沙哑,略去了称呼,只说:“人找到了。”
藤原桥拿电话筒的手瞬间用力好几分,“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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