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恭登时在背后翻记白眼,“我上?哪给你现摘去?”“那?我可不管,谁家有你到谁家摘去。我要是晓得哪里有,还用得着你?可不要买的,那?卖果子的都是头天摘了搁在次日卖,不新鲜。”他对?她这刁钻挑剔的性?子也有些习惯了,想他二人大约属相犯冲,她是生来克他的。只好认命转身。须臾又转回来,“你今日要出门??”妙真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回,“今日要到庙里去。一是求二妹妹来年?生个小子。二是还了表哥中举的愿。”良恭望着她烂漫的背影,有阵微凉的晨风拂着她的裙,显现出那?纤长的腿与饱满的臀。飘飘撩撩地,那?风又从他胸膛里吹过去,把他一颗心搅动两回,又没声没息地住了。为安阆还愿,为鹿瑛求子,阖家除尤老爷外都出动,连胡夫人也有意求她女儿雀香与黄家的婚事美满。寇立自然也到的,与鹿瑛同乘一舆。眼下正歪着个身子,拿扇柄子插进后头襟口?掏痒痒,“那?桩事你对?岳父岳母说了没有?”鹿瑛瞅见他肩上?有点柳絮,抬手摘下来,“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你这样耽误下去也不是法子,难道咱们就在嘉兴永不回家了?早说早了,得了银子咱们好赶在秋天家去,只怕湖州那?头老爷太太写?信来摧。”鹿瑛放下两手在裙上?,瞟他一眼,“你这会晓得急了?当初怎么不多?虑些事?四五千两银子,你胡兴乱造地就给花了,也不想着如何向老爷交代?。”寇立把支在旁坐的腿放下来,端直了腰,“嗳,你这话可不对?,我那?可不是胡兴乱造,那?是正经的交际应酬。你不知道天子脚下的花销,什么不贵?所结交的那?些人,谁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你但凡手紧一点,人家就要看不起你,根本不愿与你打交道。”鹿瑛咕哝道:“我不懂你那?些交际应酬,老爷只叫你上?京去收账,也并没有叫你去交际应酬。”“老爷到底老了,只想着把眼前的生意做好,没计算长远。我年?轻,我替家里的买卖计算着长远还有错了?再说,我结交的那?些人里,不乏官爵子弟,这总是对?咱们家的买卖有助益吧?虽然眼下还用不着,可做生意的人家,难保都有求官中的时候。我这叫未雨绸缪。”鹿瑛哼着笑,“你既有这般有大道理,怎么不对?老爷去说,又叫我向娘家来要什么?”那?寇立一时哑口?,无言以对?了。原来是上?年?春天,寇家老爷见寇立既已成家,有意叫他学着做些正经事,便遣他亲自上?京收笔款子。谁知这寇立年?轻好耍,在京结识了些官贵子弟,充个大头,常摆局请这些人吃酒耍乐,二三月下来,竟将?收到的款子散了个精光。回到家中,他怕无法对?寇老爷交差,只谎称怕路上?遇见贼寇,将?银子暂存在京中的钱庄里,票根一时又丢了,还得信来信去的查对?才能?往苏州钱庄里兑取。寇老爷骂了他一回,使他早日往苏州兑取回去,顺道往嘉兴探望尤家。他便趁机拉着鹿瑛一道回来,想着在尤家讨笔钱填上?这亏空。要这笔钱,还得全看鹿瑛的脸面,不想鹿瑛拖来拖去,一直不好意思?伸手。他闷头一阵,把鹿瑛的肩搂过来,叹着说:“也不是我摧你,我晓得你做女儿的脸皮薄。可你们家没有兄弟,统共姊妹两个,这些钱不给你们,难道岳父还要带到棺材里去不成?”鹿瑛斜一眼,“还有大姐姐出阁这项大事未办呢。”寇立抽出胳膊,咂咂口?舌,“正是呢,岳父岳母偏心大姐姐,你不趁早说,将?来都给她带往常州去,可就没你的份了。”“胡说。”鹿瑛嘴上?这样驳,心里却想起前些时在周家听见她娘讲妙真的嫁妆。那?是想忘也忘不了的一份沉重,因此?她驳也驳得没底气。寇立见她语虚气软,想必是说准了,便提起嘴角讥笑,“难道你心里没数?咱们都是亲戚,我从小也是看在眼里的,大姐姐穿的使的哪样不比你好?都说是为大姐姐的病根,可这事情谁说得准?她这些年?还不是好好的。你再看看你,爹不疼娘不爱的,就是今日咱们到庙里来进香,也是主为安阆还愿。这些人,谁头一个想到你?也就是我了,你的亲丈夫,这辈子,你是好是歹,就只我挂心。”一席话说得鹿瑛心里又是酸,又是喜欢。要说这寇立,虽然贪玩好耍,嘴巴却甜,成日哄得鹿瑛拿他无法。她仰眼看他,含嗔带怨地把他胸膛捶一下,“就你会说!好吧,今日到庙里去,我捡着空子对?我娘说。想来五千两银子,也不是多?大数目,她拿得出来的。”两个人自在车内周祥,一行已慢洋洋出城而去。妙真这车上?自然是带着白池,尽管晨起花信偷偷拉着她说了些话,她也是充耳不闻。心道当初许愿的时候属白池最虔诚,如今得偿所愿,少不得是她的头功。安阆也当去,骑着马走?在最前头,一行人口?多?,遮遮掩掩的有些望不见他的影,白池只得将?脑袋伸出去瞭望。妙真以为她是在看路,一把拉她坐好,“你这样仰着头看,山路又颠,仔细闪着脖子。”白池丢下窗帘子,微红着脸,“今日天好,这路上?的藿香花开得也好。”“是么?”妙真坐到她那?头掀了帘子望,正望见远有良田,近有细溪,两岸也是些郁郁青青的树木。她想起那?夜走?失的地方,笑道:“这地方我像是来过。”“怎么没来过,我们到卢安寺上?香都是走?的这条道。”“不是,我是说我上?回在周家跑失,好像就是跑到了这里。”白池好笑,“那?是嘉善县啊我的姑娘。城外多?的是这样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你是认错了。”妙真看她一眼,悻悻放下那?片蜜合色的帘子。那?地方是没什么特别,随处可见那?样的溪那?样的树,可妙真就是固执地认为有一点“特别”。她说不清,索性?绝口?不提。这时候,安阆的马行到车旁喊了声“大妹妹”。妙真将?窗帘子又掀开,看见他不知哪里摘了两个小桃子递进来,一人一个,“渴不渴?吃这个。”白池伸手去接,望着他笑,“这是野桃子,安大爷哪里弄来的?”“就长在道旁,我随手就摘了。要是人家种的,我还不敢摘,摘了岂不是偷盗?你还认得出这是野桃子?”“怎么不认得,有一年?我同与我娘到山上?上?坟,也摘来吃过。”安阆骑在马上?,温柔地回笑,“我那?年?去拜先生,可恨没有礼,只好在路边摘了些野桃野李包起来送去。也亏得先生不弃嫌。”两人正在这里忆苦,妙真已将?那?桃子咬了一口?,旋即丢出去,直瘪着嘴咂舌,“我的天,酸得要死,谁吃得下?”说着将?白池手里的桃也抢来丢了,“别吃了,简直酸倒牙。”白池空握着手,尴尬地看了安阆一眼,安阆也是苦笑着看了她一眼。只妙真不觉,还嘱咐安阆,“表哥,可不要随便吃路旁的东西,仔细吃坏肚子。我就常吃坏肚子。”安阆笑道:“大妹妹肠胃娇嫩。我们不防,我们是吃惯了苦的。”这“我们”是谁妙真倒未留心,只听出他这话有丝酸讽之意。曾太太私下里不少对?她叮嘱过,说安阆家道中落,寒微出身,吃了不少苦头。又承着尤老爷的恩情。做男人的是靠老丈人扶植,在他必定有些难堪。日后成了亲,要收敛些大小姐的脾气,不要常挑吃拣穿,以免夫妻嫌隙。妙真做小姐做得登峰造极,做“状元夫人”自然也是不甘落后。她犹记得这些为妻之道,有些不情愿地低下眼赔不是,“我不是这意思?,表哥又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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