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摆头笑起来,“原来你从前说话都不算数的。这也罢了,谁叫咱们家你就是天理王法呢。”哄得妙真高兴了,捧着他的脸正要狠亲一口。忽然七山不知道哪里横冲直撞地冒出来,“爷,车已套好了。”一看眼前,也吓了跳,忙背转身去。妙真撇撇嘴,从良恭身上跳下来,一面拍着他肩上的花瓣,一面道:“讲好了噢,李大人家那处工程叫我去监工。我可不能再听鹿瑛哭了,这两日做梦也有个女人隐隐约约的在我耳根子里头哭!”良恭答应着和七山往外去,妙真又转回姑妈房中。甫进门就看见鹿瑛和他姑妈不知说到了什么,又在桌上淌眼抹泪,他姑妈只好也把饭碗搁住安慰。见她进来,鹿瑛匆匆拭泪一笑,“正和姑太太说到咱们家太太,我还说呢,都是姑妈,咱们姑妈就不像姑太太这样和蔼亲切。”妙真笑着走回案上,回忆起寇夫人的模样,其实也算是和蔼可亲的,只是这份可亲里千万别挂碍上前程利益。她从前待鹿瑛也算很好的,想必后来是因为鹿瑛久不生育的事益发冷落了鹿瑛。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又岂有千日好的呢?妙真早看开了,毕竟好与不好,都是太久以前的事情。她不喜欢揪着前尘往事不放,她可贵的时光,都要用来铭记当下每时每刻的幸福。她端起碗笑道:“我们姑妈就是这性情,待谁都和善,你住久了就晓得,她老人家许多好处呢。”良姑妈嗔笑,“唷,故意当着你妹子的面把我捧得高高的,好叫往后你有了什么不是,我也不能跟你计较是不是?”“连您也把我想歪了!我可不是那样的人。”两个人笑着,看得鹿瑛眼圈又是一红,“您瞧瞧,我在家就不敢同我们太太这样说话,她老人家必定要说我们没高没低没老没少的。其实早年她也不是那样子待我,终归是我久不生育的缘故。眼下好了,那个兰香才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我们太太说是最要紧的时候,马虎不得,千样好百样好的只管给她弄来,也不怕花钱,也不怕费事。我来前几天,听说湖州来了个好稳婆,从前是在南京专给人官宦人家管生产之事的。我们太太早早的就下了个帖子请人到家来住着,专门归置了间屋子出来,还叫了两个丫头去伺候。这还把我个正经二奶奶放在眼里么?!连知会也不成知会我一声,又把兰香从那过我们院里挪腾了出去。这意思明摆着是防备着我,难道我就那么坏?!我就那么坏!……”她越说越激烈,唾沫星子飞了一桌。妙真只在心里翻着白眼道:又来了。无奈放下碗来,再不能吃,只听她愤愤抱怨。耳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都是老生常谈。只在鹿瑛偶然拔高的调子里,妙真看出她这些年的变化。她望着鹿瑛眼中渐渐浮起的断纹,企图在那破裂的眼睛里找寻到她那位永远岑静文雅的妹妹。翻了个遍,只找到那个鹿瑛的几缕残影。她不禁检视自己,是否也在世事变幻中变得狰狞?也有过那么一段,但可幸短暂。她从未化作尘寰的灰烬,到三十出头的年纪,对生活曾灰过心,然而又重新炽烈地热爱上了。走神的功夫,忽然小丫头点墨跑进来报,“外头来了位年轻官人,说他姓寇,是奶奶的妹夫。我没敢放他进来,跟他说要先进来通传一声,他现在门房里和老爹爹吃茶呢。”妙真惊讶着掉头,而后笑着埋怨一句,“你这丫头真不懂事,那是二姑爷,怎么不放人进来呢?”不想鹿瑛噌地站起来,“不放他进来才好!打他出去!”妙真又掉头笑,“我还说要给湖州送信去呢,这两天还没托着船,偏他就追来了。怎么又不放他进来?难道你就永不见他了?”一时问得鹿瑛哑口无言,低头坐下,把条哭湿了的绢子在腿上拼命绞着。良姑妈也劝,“看相隔这日子,恐怕你前脚走,他后脚也坐船跟来了,可见他的心。不放他进来,叫他去哪里住?难不成外头住栈房?没这样的话。叫人家听见,不说你们小两口闹口舌,倒说我们家连个待客也不会,亲戚老天拔地来了,还叫人住在街上。点墨,快去请二姑爷进来。”点墨又捉裙跑出去,鹿瑛张口要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妙真暗里窥她,见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总算又浮起一丝活气。妙真判定他姑妈说得对,这世上有的夫妻,天生就是作死的冤家,旁人看来多么不对付,但在他们各自心里,一定早拧成了个打不开的死结。譬如胡老爷胡夫人,邬老爷邬夫人……像她和良恭这样不为利不为名的,单单因为爱结合在一起,在这些夫妻里,倒显得怪异和突兀,是不被理解的。112番外·夫妻(三)◎他就是她镜子里的影。◎那厢点墨出去请寇立,这屋里也收拾饭桌预备吃茶。不一时寇立进来,人还是老样子,挥挥洒洒的姿态,穿一件秋香色软绸袍子,扎着同色幞头,脸比从前晒黑了些。先向妙真问安,又向良姑妈见大礼问安:“您老人家一向身体康健?早该来拜见的,因家事繁忙,耽搁了这几年。家母听见我来,特地嘱咐略备薄礼来问候您老人家。”语毕便叫个小厮抬进来些缎子和湖州特产。良姑妈忙笑道:“亲戚间何必这样客气?能常来常往就好了,下回可不兴如此。”妙真打量寇立一眼,心里的白眼已翻上了天,谢天谢地暗道可别有下回!良恭说起过的,那年他从嘉兴带着两万银子走时,寇立曾找了几个无赖地痞去抢他。她心里有气,到底忍不住,掩着嘴冷笑,“您可别跟他客气,我这个妹夫凡是银钱上,总是大进大出的。况且姑父家就是做的这生意,几匹缎子,不费多少本钱。”他姑妈不知内里因果,只知妙真从前在寇家吃了许多亏,只当她是在记恨这个,也不理论,只一笑而过,“二姑爷快请坐,总站着做什么呢。”寇立看见下首椅上坐着鹿瑛,便走去坐在她下头。鹿瑛见他坐过来,把身子向上略微转转,不去理睬他。他讪笑两声,因问妙真:“姐夫不在家?”丫头端上几碗热茶并四个小果碟,妙真由榻上移来帮手,炕桌上摆了两碟两盏,又向他夫妻二人间小方几上摆了两碟两盏。一面斜下眼瞥着寇立轻轻冷笑,“唷,你也叫他姐夫?真是不敢当,只怕折他的寿呢。”寇立晓得是为旧年的事恼他,也不敢计较,谁知道妙真和良恭终做了夫妻?他心下也十分难堪,要不是为追鹿瑛,也断不肯来走这门亲戚。适逢良姑妈在上叫他吃茶,他方遮掩了过去,笑道:“听说姐夫的生意做得好,画也画得好,连在湖州也有许多做官的想求他的画。”妙真走回榻上坐着,一点不谦虚,“是嚜,他是有出息的,那年我给他两万银子叫他回来做生意。谁知他只用了不到三千两做本钱,就把生意做起来了。这几年,又连本带利都还了我。我对他说:‘我们是夫妻,算得这么清楚做什么呢?什么还不还的,就算我的嫁妆,难道家里要用钱,我不该拿出来?反正搁在我身上,也是被旁人骗的骗,坑的坑。’他倒说:‘正因是夫妻才不能平白占着我的嫁妆,要是也骗你的坑你的,岂不和那些没天良的王八蛋一样了?’听他说这话,倒见外了,既是一家人,难道要坑骗我?”这时他姑妈有意无意的来搭腔,“果然坑骗了你的,那就不见得是一家子了。”妙真狠狠点头,“嗳!”说得下首两个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妙真心下痛快了一场,反问寇立家中的情形。寇立略说了几句,没提兰香的事。偏生妙真又问:“听说你那位新姨奶奶有了身孕?姑妈想必高兴得很。几月的产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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