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偏偏在那颗泪痣处闪烁偏移。像不敢面对,像惴惴不安。像一记重锤,正落在桑恬心头。锤音闷沉,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爱,一见?钟情,所有的牵手,漫步,一起?走过学校里每一条林荫路,所有的依依不舍。每一个印在额头上的吻。全都是假的。甚至更差。全都是他在找别?人的影子。桑恬端起?桌上没?动的那杯对准了杨廷霁的脸,狠泼过去。吴虞惊呼出声。杨廷霁一动不动,微热的褐色液体从他脸上滑落。有几滴滚进了他的眼睛。他勉强才能睁开。可即便视线模糊成了这样,他仍然看清了桑恬眼底的湿红和愤怒。她气得浑身发抖。怒火没?有随着泼出去的咖啡浇灭半分。“杨廷霁。”她怒目看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气得几近颤抖。“找替身找到我身上来了是吧。”杨廷霁盯着她的眼睛,心跳快到快要承受不住。终于在她说出「替身」两个字时,眼前轰然一黑,险些站不住。他扶住桌角,下意识地?想拽住桑恬的手辩驳。却被人狠狠甩开。桑恬眼里迸出泪水。她一把抹掉,用从未有过的恶劣语气,冷视着一切的罪魁祸首:“没?有什么比这让我更恶心了。”“滚开,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桑恬甩开两人,摔门而?去。她今天穿了高跟鞋,纤细的根,敲在咖啡店地?板上,清脆笃笃。杨廷霁却觉得自己的心快被踏碎了。他甚至没?有力气拨开吴虞仓皇帮他擦拭咖啡残渍的手。满脑子都是——他和桑恬,真的完了。-秋雨料峭,来得猝不及防。雨帘被风鞭打,不住地?颤抖。桑恬走在其中,雨滴冰锥似的砸下,落在她脸畔,额头,眼角,最后化?成水线,毫不留情地?向下滴落。桑恬想起?来她正式认识杨廷霁的那天。校运会,人群熙攘。天上蒙了细细地?一层小雨,但火花筒和彩炮还是顺利点燃。缤纷绚丽的彩条充斥着世界。桑恬矫情,嫌弃漫天礼炮呛得人嗓子痒痒,用袖口捂住鼻子往旁边超市钻。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冻人,但黏在地?上滑溜溜的。她小跑着一个不留神就要摔倒。一只手适时的扶住她。桑恬抬头,再次见?到了杨廷霁。短裤和运动紧身衣贴合他的身材,劲瘦,却好像蕴着巨大的生命力。霁,雨后初晴。露出半边角的太阳。这个名字很衬他。对上她的目光,男人唇角溢出笑意。那个笑蕴着惊讶,欣喜,意料之外,又像是阔别?重逢。总是,是不同?的。她在他眼里是特别?的。他替她挡住礼炮的花丝,神情温柔认真,眼底好似落满朝阳:“好巧,又见?面了。”如坠云端,就是从这里开始。杨廷霁浪漫,主动,无微不至。每天在她宿舍楼下等她,怀里经常抱着鲜花。夏夜带她去山顶兜风,臂弯上总挂着一件为她准备的外衣,怕她着凉。表白的时候,挑了她最喜欢的水族馆,等到海豚摆尾,银色的海洋精灵故意吓人,张着嘴一排小尖牙冲她而?来。明知隔着玻璃,她还是吓得蹭一下抓住了他袖子。回应她的是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年轻男人伸出匀称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肩膀。浅浅摩挲着她的头尾,语气轻的好像生怕打破这个梦境。他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永远都保护你。”水母珊瑚烟花般绽放,海底世界的光亮倒映在年轻男人眼底。那个时候,桑恬觉得,这人一定爱惨了她。一切都从此刻好起?来了。如她母亲所愿。漫天星星都只能作他们?爱情的陪衬。雨越下越大,好像势必要在人心上冲出个豁口。一见?钟情。呵。桑恬小腹坠痛,脸上雨线纵横,浑身被冻住一样冰冷。世界摇摇欲坠。迷蒙间,有人穿过雨帘,匆匆阔步走来。雨打湿他半边肩膀,他浑不在意,只顾着将伞面尽可能的向她倾斜。桑恬看见?他眼里的心疼。桑恬抬手,冰凉的指尖攥住他握着伞柄的一截手腕。指腹贴紧男人细腻温热的,跳动的脉搏。像是一个捏紧白兔脖子,看它挣扎无望的黑心猎人。声音混在雨帘里,冰冷又触目惊心。“季屿川,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大雨“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季屿川握着伞柄的手在一瞬间僵平。“桑恬。”他嗓音绷直。仿佛在极力克制。“别开这种玩笑。”桑恬抬眼,看向季屿川。他将伞全?撑在她?头顶,自己几乎站在了雨帘里。他们之间,虽然不远,却也横隔出了半人的距离。她?想拽他的手,都得?用力探出身。有人到现在都在保持分寸感。有人却非要装傻充愣。桑恬松开手,疲倦地闭了闭眼。像是什么受伤后的应激反应。她?抖出满身的刺。想往回收时?,也扎得?自己鲜血淋漓。季屿川看着摇摇欲坠的桑恬,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和杨廷霁刚才电话里拜托他帮忙找人的仓皇相和。世间最常见?的浪漫故事?。相爱的人彼此伤害。他是站在一旁的背景板,不敢也不该展露悲喜。长久以来的世界观告诉他,杨廷霁做错了。理应受到惩罚。但是他能看清,即便桑恬嘴上?不说。她?流的每一滴泪,都是为他。甚至是,方才那句赌气的话。雨天风大,季屿川垂眸,看见?纤薄苍白的小人儿仿佛一根随时?会断掉的芦苇。他脱下外套,身子微躬,罩在了桑恬身上?。“回去吧。”衣服的内里,还带着男人微热的体温。像个暖烘烘的壳。一个在雨天能让她?汲取到一丝安全?的港湾。不过只一秒。桑恬就将衣服挣开,她?拎着衣角,把这份温热丢回季屿川怀里。顺便推开的,还有他撑着的伞。她?没忘这人和杨廷霁是最好的朋友。在操场上?给她?讲故事?,和在雨里给她?递伞。两个完全?不相似的眉眼,竟然带着同样的,莫名其妙的真诚。到底是她?的运气太差,还是老天觉得?她?分辨的能力弱得?可怜。被骗了一次后,同样的招数竟然接踵而来。季屿川看清了她?眼里的防备和冰冷。冷白的指节在混乱的雨帘里黯自微蜷。“天要黑了。”男人睫毛微颤,不知道是不是雨淋的缘故。长腿向前踱了一步,姿态笔直不容置疑,“我送你回去。”桑恬被重新纳入伞下。被她?舍弃的外套季屿川没再?穿上?,而是搭在左臂。伞下狭窄的干燥,都给了它?和桑恬。他离得?很远,单手举着伞,很绅士的距离。即便如此,目光还是触及到桑恬脸上?的抗拒。“你如果淋雨生病了,杨廷霁会觉得?你是为他伤心才倒下的。”男人声线沉沉,像纪录片画外音似的一句话。入耳的瞬间便让桑恬没了逆反的声息。她?紧抿着唇角,即便知道这是激将法,还是忍不住咬钩较劲。绝对不能倒下。对,绝对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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