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嘿!你怎么来啦呀?&rdo;女孩儿惊喜地转过头来。&ldo;嗨!你怎么会来呢?路过我家吗?&rdo;c的漂亮的朋友跳出那洁白羽毛飘动的影子,踩着地上的阳光,迎着他来:&ldo;你什么时候来的?喂,你上哪儿去?你本来要去哪儿呀?&rdo;九岁的女孩儿一下子抱住九岁的c,拎了他的手,走过明朗的厅廊,走过刚刚浇过水的盆花,到她自己的房间去……&ldo;哎!你想看书吗?这些都是我的书,要看你就自己拿吧。&rdo;她把五颜六色的书一摞摞搬出来,摊开在c面前,然后双手势在背后靠墙站着,微笑着喘气:&ldo;噢,我真没想到你会来,真的我不骗你。你们家远吗?&rdo;c摇摇头,依旧呆呆地看她……&ldo;老看着我干嘛呀。要不,咱们玩儿玩具好吗?&rdo;女孩儿跳上椅子,再跳上桌子,从柜子上够下玩具,各种各样的布娃娃。她就势坐在桌上,两腿交替着在空中踢,把那些美的和丑的布娃娃在窗台上摆成一排……&ldo;你说话呀,干嘛光笑?&rdo;窗外,白杨树下,小贩悠长的叫卖声像呼吸一样起落有秩,或者像钟摆一样悠来荡去……&ldo;你爱吃糖吗?还是想吃……嗯……面包?&rdo;女孩儿跳下桌子,走到c跟前:&ldo;咳呀,你除了笑就是摇头,傻啦你?&rdo;……c不知道说什么,但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那女孩儿,像诗人l一样发现了女人的美丽,被那美丽惊扰得口笨舌拙。&ldo;几点了?&rdo;c说,&ldo;也许我得回家了。&rdo;九岁的骚动无以名状,未来才能知道那是什么……整整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北风在高大的玻璃窗外摇晃着光秃秃的树枝,归巢的鸟儿重逢、团聚,兴奋地吵吵嚷嚷……阳光即将消失,在墙上变成颤抖的紫红色,在门前的台阶上变成c初次离别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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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一些,c,也可以是l。
c没有一天不想去看看那个可爱的女孩儿,在她的房间里去听窗外的风声。十一或者十二岁,如果c想出了一条掩人耳目的妙计,那必定也是:长跑。想象力在一个少年纯洁的狡猾处被限制住,因而我印象里的爱恋初萌的少年,都跑在同一条路上,同一个时间里,同一种心绪。c与l难辨彼此。
以锻炼身体的名义长跑,朝着少年恋人的方向,那时的l,就是c。大约三公里,晨风与朝阳,满怀希望地跑。但命运已无可更改,残疾正动身向c走来,少年对那可怕的消息还一无所知,他的双腿正逐日地健美。沿着河岸,跑过垂钓的老人,跑过唧啾鸣啭的鸟群,命运还不值得理睬,跑过石桥,跑过那家小油盐店……
女孩儿已经变化:鲜明,文静,茁壮。女孩儿已经不是女孩儿,正走进少女。她坐在台阶上看书,看得入迷,仿佛周围什么都不存在……她在门廊里独自舞蹈,从门廊的这边飘移到那边,旋转,跳跃,裙子展开又垂落,舞步轻盈……经常,能听见她的琴声和歌声:当我幼年的时候,母亲教我唱歌,在她慈爱的眼里,隐约闪着泪光……
&ldo;喂‐‐&rdo;少年c在楼下喊,&ldo;是&lso;当我幼年的时候&rso;,还是&lso;在我幼年的时候&rso;?&rdo;
&ldo;是&lso;当&rso;,&rdo;少女走出来,站在阳台上。&ldo;是&lso;当我幼年的时候&rso;,嘿,你这是在干嘛?&rdo;
&ldo;跑步。值吗?长跑。&rdo;
&ldo;跑多远?&rdo;
&ldo;从我家到你家。&rdo;
&ldo;噢真的!你每天都要跑吗?&rdo;
&ldo;当然!&rdo;
每天都跑。c仿佛知道,能够跑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一辆轮椅正朝向他滚动,以一个青年为终点,在爱情的门前汇合。此前都与l一样,此前c就是l。托尔斯泰的那句名言或可衍伸为:幸福千篇一律,灾难各有千秋。灾难降临的地方,命运分道干条,坐上轮椅的那一个才清晰地是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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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十一、二岁的c如果不是l,他也可能是我。
如果在一个学期之末,中午,c在老师的预备室里写板报,这时有一个少女走来与老师告别,少女的美丽吸引住c的目光,使他再次发现了世界的神奇和美妙,那么c,他也可以就是我。c生来就是个不安份的男孩儿。和我一样,c生来是一个胆怯的男孩儿,胆怯,但又欲念横生。只不过将来,c并不以写作为生,他以等候为生,永远都在等候他的恋人从南方回来。
那个期末的午后,c在街上又碰见过那个少女。c与她面对面走过,c心跳加速甚至步履不稳,时间仿佛密聚起来在耳边噪响,使c什么也听不见。我怕她会发觉我的倾慕之分,因为c还只是一个男孩儿,我怕她会把c看成一个很琐的男孩儿,我走过她身旁,但她什么也没有发现,甚至没有一点儿迹象表明她是否认出了c。在那个年代或者那个年龄,c可能就是我,我可以就是动少女带着习以为常的舒展和美而走过c。c转身看她,她没有回头,她穿一件蓝色的背带裙,飘动的蓝色渐渐变小,只占浩翰宇宙的一点,但那蓝色的飘动在无限的夏天里永不熄灭……
c一直看着她,看她走进了那座桔黄色如晚霞一般的楼房。c看着那个地方,那个方向,那一处空间,直到目光在煎熬的时间里变成f医生一样的眺望或者诗人l一样的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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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镜子里,少男c赤裸的身体有了关键的变迁。曾经小小的男人的标志,仿佛忽然想起要尽力表达什么,孤单地狂想并胆怯、惊奇、无措,欣喜又迷茫,激情饱满就像夏日傍晚的茉莉花蕾,让他沉湎其中又让他羞愧不安。c气喘吁吁一筹莫展地看着它,知道它要在整个夏日里一期期开放,但不知道,那开放中,都是什么,以及都是为什么……
那时他像l一样问他的母亲:&ldo;妈妈,我是不是很坏?&rdo;
&ldo;怎么啦?&rdo;母亲在窗外洗衣裳。
c郁郁寡欢,幻梦纷纭。他躺在窗边,闪耀的天空让他睁不开眼睛。
母亲甩甩手上的水,从窗口探进头来:&ldo;什么事?&rdo;
稚嫩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ldo;妈妈,我怎么……我怎么成天在想坏事?&rdo;
母亲看着他,双臂抱在胸前。母亲身后,天空中,一只白色的鸟飞得很高。
&ldo;没关系,&rdo;母亲说,&ldo;那不一定是坏事。&rdo;
&ldo;你知道我想什么啦?&rdo;
&ldo;你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都会有一些想法,只是这个年龄,你不能着急。&rdo;
但是一辆轮椅无情无义地向c走来,不可阻挡。如果那时c仔细去听,是否能听见那车轮触响的预言?但是听到了又能怎样?
&ldo;我很坏吗?&rdo;
母亲摇摇头。那只鸟飞得很高,很高又很慢。
也许母亲听见了什么?但那是上帝的事,上帝如果选中了c,母亲也救不了她的儿子。
&ldo;唉唉……妈妈,你并不知道我想的都是什么。&rdo;
&ldo;我也许知道。但那并不见得是坏想法,只具你不能着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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