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慢慢地走,走过尘土和泥泞,走过车马的喧嚣,走过古老而破损的城墙,走过城墙上的夕阳残照,知道了,他喜欢,而且对有着强烈欲望。但与此同时他感到一阵冰冷袭来,一种深重的恐惧。那是什么?他能感到一种危险的确在,但还看不清是什么?不不,绝不是法律的危险,法律不对他构成因为他与毫无血缘关系‐‐唔,他竟早已弄清楚了这一点。
那么,是什么呢?那危险从何而来?其实他那颗敏觉的心是早就知道的,但自尊遮挡着他的眼睛,或者怨恨,让他看不见。
他在小街上徘徊,走过小酒店,又走回来,走过那块空地和空地上永远存在的一群闲人。那群人污言秽语地吵嚷着,人群中间,一个膀阔腰圆的傻子且歌且舞享受着众人的夸奖。这时z有点儿明白了;他在这样的生活里,也许他将永远就在这样的生活里,这样的生活就像那个又唱又跳的傻瓜。z有点儿明白了:这人间此时此刻和每时每刻都并存着两种生活,一种高贵的,一种低贱的,前者永远嘲笑着后者,而后者总处在供人嘲笑的位置。因而z有点儿明白了,z注定的明智在那一刻彻底醒来,十七岁的男人看清了那危险:如果他爱上,如果他将来同结婚,那么从现在起,如梦如幻的那座房子就正离他远去,那根飘展的白色羽毛和它所象征的一切,就会离他越来越远,他将永远不能接近那优雅而高贵的飘展,因为他将永远生活在这儿,与这群闲人同类与那个酒鬼为伍,而那一缕冰冷的声音却离他越来越近,那可恨可恶的评判‐‐野孩子‐‐越来越鲜明越真实,越正确。
z又走上城墙,走进荒糙丛中。他坐在那儿,看着太阳一点点降落,想:我应该到哪儿去?
不知道。
他哭了。
他哭着看那条灰黄两色的小街。他闭上眼睛,希望自己不属于这儿。闭上眼,使劲听那一缕冰冷的声音,&ldo;……她怎么把那些野孩子带了进来……她怎么把那个野孩子带了进来
……谁让她把他带到家里来的……告诉她,以后不准再带他们到家里来……&rdo;让那声音狠狠地刺痛他的意志,让那被刺痛的意志发出声音:不,我不能在这儿,我不能在这儿,我不能属于这儿,我不能让那声音这么狂妄,这么自信这么得意,我要打败他们,打败他们打败他们打败他们,杀了它……
(o在将来听出,不是&ldo;杀了他&rdo;,是&ldo;杀了它&rdo;,虽然&ldo;他&rdo;和&ldo;它&rdo;在汉语中发音相同。)
143
在荒糙丛里找到z。z不敢看她。
说:&ldo;你别告诉妈。&rdo;
z点点头。
说:&ldo;你千万别告诉妈,也别告诉别人,行吗?&rdo;
z仍是点点头。
说:&ldo;真的?你答应了?&rdo;
z闭上眼睛,摇头说:&ldo;我不告诉任何人。&rdo;
没料到z这么容易答应,迷惑地看着他,浓重的暮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说:&ldo;那个人,你不用理他,反正你和他,完全可以没有父子关系。&rdo;
z不出声。
:&ldo;我是非得走不可了……&rdo;
:&ldo;我是说,我非得离开这个家不可了。&rdo;
z问:&ldo;上哪儿去?&rdo;
说:&ldo;也许东北,也许内蒙,也许云南。我决定了,不管是哪儿我也去。&rdo;
144
不久,去插队了。&ldo;插队&rdo;二字,未来的词典上应给出狭义的和广义的两条解释。狭义的是专指到农村去,和农民们在一起,即安插在农村生产队里像农民一样劳动和生活。广义的则是对上山下乡运动的泛指,还包括去边疆垦荒的几百万青年;这中间又有农垦和军垦之分,前者叫作农场,后者多称为兵团。由于未来的故事,给我的印象是她去了农场,东北,内蒙,或者云南,这空间上的分别意义不大,在我的印象中早已忽略。
在我的印象里,她是文革中最早申请去边疆的那一批。某一项&ldo;重要指示&rdo;正萌动于心还未及发表之时,和十几个男女青年领了cháo流之先。这件事惊动了报刊和电台的记者。男记者和女记者纷纷来到城市边缘的这条小街上,踏着尘土和泥泞来寻找必将燎原的星星之火。由于火葬取代了土葬,空地上那间棺材铺早已关张,改作了居民革命委员会的办公室。记者们的光临,使这个小小的居民革命委员会声名大震,那些天它的主要工作就是接待这些采访者。居民革命委员们以及所在中学的领导们发动群众,搜集了从小到大的一切光辉事迹,向采访者证明的行动绝非偶然,这孩子从小热爱劳动热爱工农兵热爱祖国和人民……十八年来其优秀品质和先进思想都是一贯的。记者们飞快地记录着,感到很像是一篇悼词,于是要求去看看本人。领导们和记者们便一同到家里去。吓坏了,窘得什么话也说不出,面对咔咔乱闪的镁光灯她甚至吓得直流泪。记者们请她不要过于谦虚,把群众提供的关于她的优秀事迹再陈述一遍,问她是不是这样?根本没听清那都是在说谁,但是领导们示意她无论什么问题只要回答&ldo;是&rdo;。于是点头,点头,一个劲点头,还是说不出话,无论人家问什么都点头。这样,没用了几天,还没有离开这个城市就已成为知识青年的榜样。
那个酒鬼也因此大大地风光了一阵子,一会儿被称为英雄的父亲,一会儿被叫作模范家长。这酒鬼于是醒悟于是全力支持女儿到边疆去,并且站在那块空地上向众人保证他从此不再喝酒了,为了让离家去革命的女儿放心,为了与&ldo;英雄的父亲&rdo;或&ldo;模范家长&rdo;的身份相符。三天之后要走了,这酒鬼说&ldo;壮行酒总是要喝一杯的,下不为例&rdo;,但是后来证明他的戒酒史为期总共三天。
我想,这一年可能是1968年。这一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这一年z十七岁,二十一岁。有可能我算错了他们的年龄,不过这没关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z的异父同母的弟弟hj已经十三岁,这肯定又是一个错误的计算,但对于一篇小说,这错误是可以容忍的,因为这对于写作之夜是必要的。
145
z的母亲之所以没有带着z离开那个酒鬼,主要是因为z的弟弟hj已经存在,她不想再让一个儿子没有父亲。至于hj的年龄,则应以我的印象为准,因为在我的印象之外z可能并没有什么弟弟。1968年hj已经十三岁,这与z的母亲再嫁的时间无关,而是由于在我的印象里又传来了少女t的消息。
少女o和少女n曾经分别爱上了wr和f,这使得少女t一度消散。如今,z的同母异父的弟弟hj使t的形神重新聚拢,hj的诞生,使曾经模糊的t得以成为清晰的t,确凿和独立的t。就是说,在1968年夏天,由于少年hj如诗人l一样痴迷的目光,少女t重新又走上了那座美丽房子的阳台。
少女t走上阳台,阳光使她一下子睁不开眼,她伸展双臂打一个小小的哈欠。太阳在她的眼睛、牙齿和嘴唇上照亮水的光影。远处的河水静静地蒸腾,风速很慢,树叶在炽烈的阳光中缓缓翻动。t倚在栏杆上,在斑斑点点的树影中,双臂交叉在背后久久地凝望那条河。柔软的风吹拂她,她一只脚踏着节拍,美丽的双腿上也有水波荡漾的光影。这时候十三岁的hj便要从家里启程了,以锻炼身体的名义,长跑。hj一跑起来,我发现他就是朝着少女t所在的方向。从他家到那座美丽的房子,大约三公里,跑一个来回差不多要半小时‐‐包括围着那座美丽的房子慢跑三圈,和不断地仰望t的窗口。这长跑,一天不停风雨无阻,只是在第五个年头上中断过三天。那一年hj十八岁了,高中毕业后到一家有名的饭庄里作了学徒,他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先买了一支价格昂贵的金笔,用这笔给t写了第一封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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