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寒光登时弥漫整个书房。
这一次,郑康成、赤芍连同马五都惊了,不知白芍要干什么。白芍一手拿着赤芍的宝剑,另一手握着鱼肠短剑,而后用鱼肠剑轻削宝剑,如同削菜蔬一样,一缕一缕削落下来,没几下,就将赤芍的宝剑削秃了半截。赤芍看得瞠目结舌。郑康成也有点看愣了。白芍将削秃的宝剑还到赤芍手里,又转身从小翠手里接过鱼肠剑剑鞘,将剑身小心插入,而后将鱼肠剑交小翠收起,转身对郑康成说:&ldo;这把短剑名鱼肠,是春秋越王勾践传下来的宝剑。曹操初次见我,就将此剑给了我,而后在我的琴声中酣然睡去。他如此诚信待我,外祖父你说,仅这第一天,我能下手杀他吗?&rdo;郑康成也刚从削剑这一幕中回过神来,这时两眼微垂,盘腿坐在那里说道:&ldo;曹操不过是在你面前假装酣睡,以示诚信。&rdo;白芍微微摇了摇头:&ldo;外祖父不知,我当时弹琴,他鼾声如故。我不弹,他依然鼾声如故。我拿起鱼肠剑走到他身旁,他依然鼾声如故。我曾将剑抽出半截,透过剑光凝视他片刻,他依然鼾声如故。当时我只需用剑轻轻一划,他便会身首分家。但是,我下不了手。&rdo;郑康成一时无语。赤芍转动着手中被削剩半截的宝剑看了看,也一时无语。
白芍接着说道:&ldo;后来,第二日,第三日,第五日,乃至第十日,第二十日,第三十日,我天天想,倘若今日曹操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我便履践自己在外祖父面前许下的诺言,除贼去害。但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一天。我也曾对自己约定,倘若今日曹操对我无礼,我便下手。但日复一日,依然没有遇到这一天。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外祖父容我再思、再忖、再度、再行,实是难耳。&rdo;
郑康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ldo;外祖父还是方才那话,人情不同,看天理,前后左右、远近高低就都不同了。曹操欺国弄权,大汉朝最终必毁于他手中,实乃天理不容。&rdo;
白芍说:&ldo;汉朝固然已四百年历史,莫非就永远没有变化了?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此话为孔圣人所言,外祖父教我读经时千百次读过。莫非此为虚言?你心系皇上,还有那个刘皇叔,不就因为他们姓刘吗?可外祖父知道吗,半年前你答应刘备,写信给袁绍出兵求救,当时刘备用的是何伎俩?&rdo;郑康成稍有些惊讶:&ldo;此事你如何知道?&rdo;白芍又接着说:&ldo;他随身带一扇子,上面写有你告示他的&lso;外势&rso;二字,又随身佩戴一块宝玉,上面刻有&lso;郑言&rso;二字,郑大人之郑,言语之言,显得他对外祖父当年所言日日铭记在心。可你知道这扇子、这佩玉的来龙去脉吗?&rdo;
郑康成垂下眼,显然受到一点打击,过了片刻说道:&ldo;这些,我事后也明白是怎么回事。难为刘玄德如此用心良苦。匡扶汉室,确非易事。&rdo;
白芍说:&ldo;外祖父曾经讲过,孔圣人为《易经》作传时写过一句话: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此话还请外祖父大人再讲一遍。&rdo;郑康成说:&ldo;穷理,穷天下万事万物之道理。尽性,尽天下万事万物之性情。譬如人情,也属于性情之一。穷尽了万事万物的道理和性情,就会知天命,此乃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我知道你今日让我讲此话是何意,但是,人情之大,你我最终对&lso;天命&rso;的认识或许会有差别。好了,这些事今日不争了,和你换个方向说话。&rdo;
郑康成说到这里口气缓和了,略停了一停。马五趁机呈上那个大红信封,说道:&ldo;曹操送的礼单。&rdo;郑康成略抬了一下手,说道:&ldo;照单收下即是。&rdo;而后接着对白芍说道:&ldo;白芍,从你走后外祖父身体一直不好,特别是去年夏天大病一场,亏得练道家百日筑基功,才转危为安。&rdo;白芍也转了神情,点头表示听明白了。郑康成接着说道:&ldo;人年轻得意时,读孔孟儒家进取功名,甚至读及兵家法家,可到了人老体衰或者不得意时,难免要读老庄,修道家,此乃儒道互补之理。&rdo;郑康成又停顿了一下,白芍又点头。郑康成抬手指了一下窗外:&ldo;这就是你进得郑府来,为何看到众多弟子念起了《道德经》,这是我的旨意。&rdo;白芍又点点头。郑康成说:&ldo;这一年,你去许都曹府,入世极深,人情浓烈,不得脱身。这次回来,外祖父对你有一点安排,不知你是否听从?&rdo;
白芍没有言语,听郑康成往下讲。
赤芍似乎早有所知,这时有些担忧地看着白芍。
郑康成说:&ldo;我想让你也练一练道家百日筑基功。练此功,除了读诵《道德经》之外,还有一整套打坐修炼规矩。最难的一条是百日之内不得言语。&rdo;马五这时在一旁对白芍说明道:&ldo;大人练此百日筑基功时,百日之内没说一句话。&rdo;白芍稍有点惊异,她在思忖这件事。郑康成说:&ldo;你若听从外祖父安排,从明日开始,即练此道家百日筑基功。一百日之内不得言语。这意味着百日之内你安居郑府,不再想返回许都之事。想来你难听从此安排。&rdo;郑康成看着白芍,白芍微眯双眼没有回答。郑康成接着说:&ldo;涉世太深,人情太浓,常常对天理、天命难以看清。倘若百日之后‐‐不用百日,九十日之后,你还意在曹府,那外祖父就放你去许都,加上途中数日,到曹府,百日不语功也就练够了。这样清心寡欲、远离世事一段时间,你起码可以对自己做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了。过了百日,你也就知道你的真道理、真性情、真命运在何处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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