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两周啊,我老是做噩梦,有时候会梦到一个小院子,也有时候会梦到一棵歪脖子大榕树……关键那场景吧,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去过,也不知道是怎么梦见的,特别特别恐怖!”陈想被她叽叽喳喳一打岔,都快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这?会儿只想由着性子呛回?去——哦,做噩梦这?么大的事儿,要不要给你上报联合国啊?真矫情,我看你摔坏的不是腿,而是脑子吧!但这?些话说?出口,无异于狂踹瘸子的那条好腿。陈想还得维持自己那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形象。于是善解人意地问了一句,“是不是你最近看了什么恐怖电影,里面有这?种场景呢?”不料对方嫌弃道:“陈记者,我最近都在忙着准备高考耶,哪还有心思看恐怖片?我又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陈想:“……”你的脑子再?被驴踢,那还得了?正无语之际,就又听?得祁妙悠悠叹气道:“唉,算起来……我做噩梦,还是从学校操场出事儿那天开始的呢。”陈想满不在意,“跟这?有什么关……”话没?说?完,自己猛然一怔。“你刚刚说?……”他心跳陡然加速,“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场景?”病房中,祁妙坐在床上,望向?了门口。她不清楚,下楼去跟b市警察同事打招呼的云警官和刘警官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不敢在电话中浪费太?多时间。只好道:“陈记者,我还是加你微信聊吧。”她翻了翻腿上的画夹。写满字迹的人物分析表下,是厚厚一沓、几十来张的素描画。待在病房里无所事事的这?几天,祁妙一直尝试着,把自己在幻象中看到的一切给画下来。这?是她从前背书时用过的笨方法。或许,她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文言文张口就能倒背如流。但只要给她一张纸,她却能直接把课本的那一页给复刻下来。大到画面中央的插图,小到页脚的页码,以?及正文下方的注释。人的大脑跟记忆很神奇。哪个位置画了什么,哪个位置写了什么,通过这?种方式,祁妙都能逼着自己,硬生生地想起来。所以?,这?几十张画上,无一例外,全是十年前的那个雨夜——陈爱民在自家堂屋和院子里,毒杀妻子江银梅的场景。她握着手机,冷着脸弯了弯唇角。“您应该知道,我是个美术生吧?”“嗯,我从你学校那儿了解到了。”陈想的声音不复刚才的运筹帷幄,“祁妙同学,那你能试着,把你噩梦中的场景给画下来吗?”她装作出很配合,同时又有求于人的样?子:“陈记者,我早就画下来了,毕竟天天都做同样?的噩梦,实在是太?奇怪了、太?可怕了。”然后给他下套,“您是见多识广的民生记者,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好好好,你不用害怕……”他满口答应了下来。微信好友申请通过。陈想盯着她那个欠不嗖的大呲花头像,只觉得异常诡吊。聊天界面中,对方也不像她电话里那么语无伦次、叽叽喳喳。而是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发来了几十张图片。他等待着网络加载,咽了下口水,大气都不敢喘。过程紧张恐惧到一如钝刀凌迟。陈想从第一张点开,呈现出来的素描画功极为扎实。老式房屋的一砖一瓦,破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以?及,出现在画面中的一男一女。全都神形兼具,逼真到刺痛了他的双目。让他一眼就能认出,画里的人,正是他自己的亲生父母!陈想全身如同过电一般颤栗,吓得差点没?拿稳手机。他是个唯物主义?者,内心深处有些不愿意相信所谓的怪力乱神。父亲陈爱民也曾放言道:“去他娘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都把她的尸体用石灰水泥封在塑胶跑道底下了,她还能再?爬出来不成?!”可是,可是……祁妙的画实在太?过详尽。各种各样?的细节都用细腻的笔触一一绘出:亮着昏黄灯光的堂屋;泼洒在地、冒着热气的大米粥;走廊上没?来得及关紧、还在滴水的水龙头……最细节的是,大门内,颓唐倒地、一脸绝望和哀恸的中年妇女。以?及,门拴上虚挂着的一把老式铁锁。陈想“噌”地从婚房新床边站起身来,顷刻间大汗淋漓。偏偏电话里,那个发来素描画的小姑娘,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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