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芷怡被气地眼前发黑,她手撑着窗牖边的边框,积极用理智劝说王艾:“再是格格不入,也断没有将人家的命视作儿戏耍弄的道理。堂妹,你速去寻叔父,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他,请他出面与扶家交涉。”王艾高声道:“交涉?凭什么?他们扶家算什么?一个巴掌大的门户,还能翻出天去?不去!”王芷怡反驳,“扶家家主是太尉,是南郡公。再是小,也是公爵之家,你看看这大梁,封公爵的有几个?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你还这般不知轻重。”王艾对这点更是不赞同,她撇嘴道:“封了公爵又如何?小家小户,没钱没财,连个庄子都没有,靠个圣上而已,说不准哪天那当家人没了,这家就没了。”万没料到,这样的诅咒出自自己的堂妹之口,王芷怡怒不可揭,一时失了语。见她神色不对,王艾放缓语气安慰道:“堂姐,给药的又不是我,且那小厮我早已打发,今日就离了建康城了,谁能查得出来?你莫焦心劳思,我不会有事。”“王艾,你是忘了谢六郎是何身份了么?”王芷怡颤嗓质问。想到那日在谢府,谢湛逼问自己的模样,冷肃异常,高深莫测,王芷怡止不住地后背发凉。一个成日与重大案件为伴的大理寺少卿,且能查不出这小小一个坠马案么?是,此次击鞠赛因是王家主办,那扶家女身份并非世家望族,不算高贵,且并没有真的伤到,王、扶两家又没有交情,最终,这场意外当作了普通的惊马来处理,扶家亦是没有多余意见。可明面上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么?今日,谢湛紧张地追着扶萱过去,又脸色黑沉地再次回来。彼时,在球场中央,他立于马上,面色肃穆,眉目沉沉,深深望着看台这处的方向,半晌未动。她彼时并未觉得有所异常,此刻再回忆起,原是事出有因。原来,他早就起了怀疑之心。王芷怡的质问并未引起王艾重视,她尚还不知轻重,对王芷怡的担忧置若罔闻。见王芷怡愁眉苦目,她又道:“事并未经过我啊。再说了,奴仆陷害主子的事比比皆是,就是查到,也怪罪不到我头上。”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即使被人查出,也有奴仆替她顶着。王艾说完自己的话,并没有再与她“胆小”的堂姐再谈,反而是摇着团扇悠哉悠哉地出了王芷怡的屋子。婢女进屋后,见到王芷怡颓然地坐于窗边,对着王艾离去的方向失神,担忧地问道她怎的了。王芷怡苦笑一声,“一步错,步步错。”身旁的婢女不明所以,露出疑惑的神色。王芷怡未再多言,深叹一声,转身进了里间。当初,若不是她对王艾推扶萱进水的事视而不见,未加责难,由着其沾沾自喜,王艾又怎会得寸进尺,胆子一次大过一次,如今,做下这等事来?王芷怡再哀哀一叹。怕是,不能善了了。※※※※※※※※※※※※※※※※※※※※作家的话谢湛:他俩般配?作者:般不般配,都不能配~你的醋吃错了哦喂!赠她明珠夏雨如注,并未因黑夜降临便收了落下的力道。风声雨声揉在一起,将听风苑的翠竹打地簌簌作响,竹巅鬼魅般地在狂风骤雨中左左右右地飘荡,无端生出许多恐怖之感来。石清查明事情回听风苑时,谢湛已经沐浴完毕,正散着一头墨发,虚虚披着雪白长袍,胸腹袒露,身子后仰着,靠在书桌椅背上。石清毫无准备地进屋,昏暗光亮下,立时跟见鬼似的,被吓了好大一跳。待视线定下,石清忙收了惊骇表情。心想着,公子这般不顾形象的模样,真是稀奇,又想起得到的消息,他咽了咽口水,这才开口:“公子。”谢湛抬直头颅,拢起来衣衫,掀起眸子,不动声色。石清忙回:“是王三女郎,王艾。”这事其实并未有多复杂。今年的击鞠赛是由王家主办,以主家身份进入马厩处轻而易举,王艾正大光明地出入马厩,又派人去往安置扶家马厩的食槽中投了药。至于给哪匹马放,也很容易,寻白色那匹便是,前几日恰巧有人见扶萱当街御的白马。听毕,谢湛冷笑一声,“怎么?当初没将她淹死,还就寻出这种拙劣法子了。”他话落便收了冷笑,眸光深暗不见底,一言不发。石清看着自家公子脸色铁青,又回想方才他的失态模样,猜测是因扶女郎受了惊吓,公子这头不愿轻易善罢甘休,便大着胆子建议道:“公子,不如以己之道还施彼身?”谢湛看了一眼敦厚的石清,唇角微勾,语气玩味:“怎么还?”石清回道:“余家那头,不是正在寻法子治那木僵的余三郎么。听说太医院的医术全都不管用,皇后和余公派了好几波人去道观找‘仙人’,到余三郎眼前做过法。”“……奴以为那九清山的羽虚道长最有本事,若是将羽虚道长的仙名广散出去,余家定会去九清山请人的。而后,道长会‘算出来’,只要替余三郎寻得生辰八字万分般配的女郎,嫁进余家冲冲喜,说不定那余三郎就有救了。”羽虚道长尚未飘渺绝迹幽隐山林之前,曾与谢湛对过几回诗,因崇尚谢湛的文采,入山之前,还曾问他要了一副字。想必,传个话,羽虚道长还是可以帮忙的。谢湛点头,鼓励石清继续。“王三女郎这头,若是倒霉失足落水,又被人救起,可因那救人的色迷心窍,王三女郎失了清白,届时,王家再是想让她嫁入更高的门楣,也就不容易了罢。”石清回。见谢湛不表态,石清继续:“这时若是羽虚道长算了算,王三女郎恰巧有门余家的好姻缘,不就一拍即合么。前几日,听说王三郎还去了九清山拜会。”谢湛了然,他的这位姐夫志不在家,也不在朝堂,现下是在求仙问道之上。趁王家焦头烂额之时,这位姐夫再得到羽虚道长算出的“好姻缘”,余家与王家两头得到的,都是对自家好的消息,定然会一拍即合,定下这门亲。“你倒是心机深沉。”谢湛眉尾轻抬,批评道。话的内容入耳难听,那讲话语气倒是柔和至极,石清听出了他的满意,嘿嘿一笑,接口恭维道:“这不是跟公子学得么!”谢湛轻笑一声,舒展眉目,“做干净些。”石清应是。他正要退下,谢湛突然发问:“彩头,是什么?”石清下意识一头雾水地“嗯?”了声,转瞬又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是问今日击鞠赛的彩头。他回道:“是明月珠。”谢湛起身,往他卧室方向走,想起今日扶萱不遗余力击球的模样,心中一嗤。啧,为了这么个玩意,也值得那么卖力?今日那被吓傻的模样,瞧着,着实可怜了些。他略一思忖,说道:“库房那只,给她送过去。”石清再次瞪大双眼,满目疑惑。他倒是明白,“她”是指扶女郎。经过自家公子好几回模棱两可的“她”做训练,只要听得是“她”这个字,无论是“他”还是“它”,石清都先将扶女郎给代入进去。只是……往前,扶女郎是他未婚妻,他尚且一毛不拔。而今婚事作罢,他竟然开始送礼了?且,送的还是王侯才得得了的稀奇玩意。他库房那只,还是其祖父在世时赠予的,谢家统共就俩。见石清愣着未应,谢湛回头,“怎的?我作不了主?”石清虎躯一震,“不是,公子。那……明日送?”谢湛看了看外头的狂风暴雨,嗯了一声,抬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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