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柳笙的脚步,他闭目不动,淡然道,&ldo;比前回早了一盏茶时间。&rdo;
&ldo;您不爱惜龙体,陈总管着急,半时辰打发了三拨人来催,臣职责在身,不敢耽搁。&rdo;柳笙恭敬行礼道,&ldo;皇上吩咐,臣是该请脉,还是陪您交流读后心得为好?&rdo;
李巽听完,方才睁开眼,竟是摆了笑意看他,丝毫未见疲惫神情,&ldo;阿涟说你装模作样,有理有据。&rdo;不见与朝臣相处的帝王架子,还染着几重兴味,&ldo;眼下你已读了多少?&rdo;
友人闲谈,不拘小节,柳笙打趣道,&ldo;响应皇上号召,彻夜通读,还差最后一篇。&rdo;
&ldo;如何?&rdo;
&ldo;以涟师妹的文采来说,可算上乘之作。&rdo;
昨日傍晚时分,从亘城来了一匹快马,入宫之后再折去柳宅,分别送了一册书,不是旁的,正是陆漪涟前两日刚写完的怪谈小说《陆离记》,拓印几册,赠予亲友。书中所写奇事连连,怪像频出,妖鬼神魔,各显神通,看似天方夜谭,实则是以她一路见闻加以夸张描绘,虽是以白话写著,少有文雅铺叙,但趣味横生,别有性情,尤其是知情者读来,回味无穷。
正如卷首一句,&lso;古楼灯悬,画藏玄机,木笔作语,戏此陆离&rso;。
&ldo;旧习未改,朕却已接手大兴江山,前后不过眨眼须臾。&rdo;李巽感慨颇深,&ldo;一册读完,才觉短短数月,瞬息万变,物是人非。&rdo;尤其是他,窗里窗外的风景变得太彻底,夜半醒来,更似梦中,时而恍惚,时而惶恐。
柳笙深以为然,亦感慨道,&ldo;确实,回想当初,真不知怎么过来的。好在是过来了,各归各位,总算过得都不错。&rdo;他正好请示,&ldo;若皇上答允,臣打算年后回去一趟,庄中尚有杂事需交接,也顺道探望他们。&rdo;
李巽颔首,&ldo;自无不可。朕登基不久,不宜远行,劳你代为问候。&rdo;他特别叮嘱,&ldo;记得告诉阿涟,朕等着读她下一册高作。&rdo;
柳笙随即笑道,&ldo;皇上这是上瘾了?记得您从前不好怪谈,以为不实在。&rdo;
李巽垂目笑看桌案上的蓝皮书册,情义诚然,&ldo;她,不落俗套,最好。&rdo;回想庄中过往,历历在目,最深刻的却要数每年夏夜的一番景致。漪涟爱跑到半山腰的凉亭乘凉,赏月观星说怪谈,他陪坐赏月,静静倾听,晃眼间就过了许多年。而今,宫墙重重,不知还有谁能为他说故事?
&ldo;从前你与阿涟最投缘,喜欢新鲜事。朕想着太医院反正清闲,不如也写一本。&rdo;怀绪千缕,身侧独剩一位故人,李巽突发奇想提议道,&ldo;阿涟为其取名&lso;陆离记&rso;,你写的便叫&lso;权臣录&rso;如何?&rdo;
柳笙眼皮一跳,如此难办的差事,岂能应下,巧言道,&ldo;启禀皇上,太医院实在不清闲。&rdo;
李巽果然问,&ldo;忙在哪?&rdo;
&ldo;自然是为皇上尽心。&rdo;柳笙酝酿了一腔忠情,&ldo;医者不能远征塞外,不能替主分忧国事,只能尽力周全龙体康健。见您日夜操劳,同僚们十分挂心,冥思苦想,琢磨该如何利用药膳调理,或是另辟蹊径,不敢有丝毫懈怠。有几位顾虑深远的,还打算为将来的嫔妃们配几副药,也算尽一份心意。&rdo;
一干重臣劝他选妃立后的台词成了定式,张口就来,常常说得自己热血沸腾。柳笙这几句有异曲同工之妙,李巽额角一跳,赶紧打住,&ldo;你是为容家做媒,还是替苏家办事?&rdo;
容家是宣文帝容妃的娘家,家室不俗,有个待嫁的侄女,算是李巽的表妹。苏家则是那位能征善战、叱咤沙场的女将军苏意,原本是个爽快人,自从见了李巽,换回红妆,抄起针线,捧起《列女传》,比书生寒窗苦读还较真。
好歹是十年同门,柳笙能揣测一二,以李巽的性子,为了顾全大局,应当会将两人一并收了,妃?贵妃?皇贵妃?顶多了!不出意外,绝不可能是入主中宫的那一位。所以,无需多费口舌,他也没打算劝,只预备以此话题让自己脱身。事实证明,效果卓绝。
&ldo;您有分寸,哪里轮得到臣操心。放肆一猜,估摸着信使从苍梧回来便有结果了,届时臣再出力不迟。&rdo;
李巽沉默掠他一眼,蹙眉道,&ldo;朕吩咐信使不要张扬,你从何得知?&rdo;
并非大事,柳笙放胆笑道,&ldo;巽师兄,您太见外了,信使可是庄里人。&rdo;
李巽太阳穴突突跳,无言以对。
此时,门帘被撩开,陈总管弯着腰入内通传,&ldo;皇上,玉王爷进宫请安来了,您可要见?&rdo;
&ldo;难得见他进宫一趟。&rdo;李巽埋案读了一夜的书,腰背微酸,正想到御花园散散步,便吩咐陈总管,&ldo;勤政殿沉闷,且让他到见雪楼等朕。吩咐御膳房备下茶点,趁着良辰雪景,朕要与玉王爷对弈一局。&rdo;
听见皇帝愿意休息,陈总管脸上立马笑出褶子,&ldo;皇上放心,奴才肯定准备妥当,您便与王爷好好说话,放松放松龙体。&rdo;他忽而想起一事,&ldo;说来王爷还特地问及柳太医,说是这几日身体不适,想请柳太医帮着摸脉瞧瞧。&rdo;
&ldo;身体不适?&rdo;李巽疑惑,&ldo;怎么没听他提起过。可说了怎么回事?&rdo;
陈总管答道,&ldo;奴才没问,单看王爷的气色还算红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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