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谨亦给楚小年在幼儿园请假的消息,很快就到达了谢淮舟的耳朵里。 秘书报告这件事的时候,谢柯也在他办公室,一听就奇怪地问:“嫂子这是要带小年去旅游么?” 谢淮舟的视线停在光屏的最后一排文字上,眼神许久未动。 他明知自己会有这天,但是这天真的来了,还是比想象中更摧心断肠。 而谢柯还在追问他,哩嗦,吵得他头疼。 “他不是要旅游,他是要离开我。”谢淮舟冷淡地回答了谢柯的问题。 谢柯:“啊?”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离开不离开的,前几天他哥不还和顾谨亦恩恩爱爱吗? 他哥陪着顾谨亦过发情期的时候,工作可还是他分担的。 “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别乱开玩笑,”谢柯皱着眉,“这话可别让顾谨亦听见,他肯定要不理你。” 但他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回应。 谢淮舟看着他,脸上一丝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不明显的痛楚。 不熟悉谢淮舟的人,也许都看不出他是在难过。 谢柯被吓住了:“你不是吧……你跟顾谨亦怎么了?” 谢淮舟面前的光屏已经变成了一片纯黑色,上面倒影出他的脸。 是张令人心生不安的脸,明明骨相清俊,却看不出一丝的温和。 他对谢柯道:“你记不记得,我在帝国毕业的那一年,曾经因为飞行器失事,失踪了半年。” 谢柯茫然:“记得啊。” “我那半年,就是跟顾谨亦在一起。” 他简短地把自己跟顾谨亦之间的事情,说给了谢柯听。 他从前不说,是因为怕谢柯在顾谨亦面前露了馅。 但是现在顾谨亦就要离开他了。 说不说,都留不住他了。 谢柯一开始还能勉强淡定地听着,但到后面已经震惊得说出话来了。 他一直不知道他哥失踪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毕竟他是谢家人而非商家人,也不好掺和。 他也十分乖觉地从不打听。 现在乍然接收这么多信息,谢柯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像帮谁都不对。 他结结巴巴地问:“那你,那你……难道就,让他走啊?” 他问得很小声,其实他还是挺想站顾谨亦那边的,毕竟顾谨亦人挺好的,对他也不错,又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谢淮舟冷冷地反问,“那我该怎么办,把他关起来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眼睛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这看上去根本不像个玩笑。 谢柯打了个哆嗦,立刻不敢说了。 因为他哥真的能干出这种事。 他可不敢再添乱了,别真把人顾谨亦给害了。 但他也不敢走,坐立不安地坐在扶手椅内。 谢淮舟没再理他,视线也从他身上移开了,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明明一个字也没说,窗外也是阳光明媚,办公室里的气压却阴沉得如山雨欲来。 谢淮舟摩挲着手腕上的那个黑色手环,这样窄细的一道镯身,他一只手就能弄碎,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就是这道脆弱的手环,锁住了他心头的所有蠢蠢欲动的阴暗念头。 顾谨亦当年爱他的时候,总是一厢情愿地把他想成好人,哪怕他如此来路不明。 大概陷入爱情的人总是不清醒,会带着献祭一般的心态,把爱人的每个瞬间都美化。 他也知道顾谨亦就喜欢温柔体贴的绅士,和他一样没有攻击性,没有坏心,能一起住在偏远星上过悠闲的日子。 可惜,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顾谨亦爱他,他才披着人皮,装成温驯的模样,去讨顾谨亦一点慈悲。 顾谨亦的爱让他变好,却也会让他变得更坏。 他忍了四年,早就到极限了,楚觅云的去世确实跟他无关。 但即使楚觅云没有意外身亡,他也是准备好了要让顾谨亦回到自己身边的。 那场面,应该比现在还要难看千百倍。 谢淮舟想了想,把拇指贴在手环的徽章上,微微粗砾的表面,让他清晰地感知到上面的图案。 他听见谢柯犹豫又微弱地说:“要不我去给你劝劝……唉,哥你别对他太,太那什么。” 他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谢柯一眼,很怀疑他的毕业证书是不是假的。 事到如今,他又舍得对顾谨亦做什么呢。 顾谨亦不爱他,他才会发疯。 可现在顾谨亦分明是爱他的。 这就足够让一个怪物甘心回到牢笼了。 顾谨亦的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很顺利,他在工作室跟同事们见了最后一面,得体地跟所有人告别。 颜里安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也特地赶了过来,有些无措地问他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 颜里安跟他保证:“我不会再在这里工作了,你不用……” 但顾谨亦摇了摇头。 “跟你没有关系,我要去哪儿,要做什么,都只跟我自己的决定有关。” 他稍微用了点力气,把颜里安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拿了下去。 他不是没看见颜里安眼中的痛苦,但给不了的希望,就不要给了。 而在出了工作室后,他直接去了oga信息素治疗中心,拿他一星期前来抽取的信息素提取液。 谢淮舟之前对谢家的所有人三申五令,不允许任何医疗人员,给他做信息素提取。 但他也只能去管住谢家的私人医生和医院,管不了他。 顾谨亦在休息室等了一会儿,护士就把他的提取液送了过来。 很小的一管提取液,却耗费了他大量鲜血。 他把这个小小的玻璃瓶攥在手里,不知道谢淮舟的这个病到底是在折磨谁。 在他抽血的时候,那个年轻的男护士大概是看他太瘦了,旁敲侧击地表示alpha不一定需要这么多提取液。 “更何况,信息素缺失症很难根除的。”这个护士的眼神有点同情,因为“信息素缺失症”的患者,大多是失去了命定伴侣的alpha,眼前这个oga,也许是爱上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恋人。 顾谨亦不知道这个年轻男孩已经脑补到哪儿去了。 他神色很平静,一直等到抽取了足够量,才低声说:“谢谢。” 顾谨亦带着这一管提取液回了家,在离别 谢淮舟看见那枚戒指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手环。 这枚戒指是他母亲的嫁妆之一,本来是他外公给他妈妈当结婚贺礼的,但他妈妈一辈子都没把这枚戒指交给谢允成,而是在他十八岁的时候给了他。 商郦靠在窗边喝咖啡,马上就要赶去公司处理事情,神情却松弛和煦,对他说:“我不图你遇上怎样的完美伴侣,挑个知心知意的就好,让你心甘情愿把戒指送出去。” 他还记得他把这枚戒指给顾谨亦戴上的时候,明明早已心如擂鼓,面上却不动声色,说着连自己也觉得可笑的谎话,哄着顾谨亦不许摘下来。 但谎话总有被拆穿的一天。 所以这枚戒指也被它的主人抛弃了。 谢淮舟抬眼去看顾谨亦,顾谨亦今天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他坐在阳光中,有种玉雕般的剔透温润。 顾谨亦身上总有包容又温柔的气质,让人恍惚以为不管做什么都可以被他原谅。 但下一秒,谢淮舟就听见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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