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沅在黑暗中继续睁着眼睛,陆斐睡的那边是空的。他侧过身,想要学会一个人入睡,然后他看见了陆斐放在床头上的木底小台历。那只是一个黑暗中模糊的剪影。舒沅却想到了什么,他坐起来拧开床头灯,看到了台历上的笔迹。陆斐用黑色的笔,在一个日期上画了个圈。那是十七天,不,十八天前,陆斐要和他分手的那天。陆斐父母的忌日。舒沅在家里安分了几天。惶惶然起床,再惶惶然睡觉,日子过得像一睁眼一闭眼就没了。有一天他接到网站编辑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交稿,他才想起来这些天他什么也没做,倒是把两个月前就接下来的工作给鸽了。原定是要写柏林游记的,关于勃兰登堡门、柏林大教堂,舒沅都去过了,但是一个字也没写、一段片子也没剪。编辑很着急,约他当面谈一谈,看看有哪些资料可以先利用起来应急。他们约在美术馆旁的一家中餐厅见面,这里的银丝拉面很有名。见面时那位编辑吓了一跳,问舒沅是不是生病了。舒沅摇摇头:“我睡得不好,抱歉啊,我最近状态有点问题。”舒沅从大学起就和这家网站合作了,那时候看他旅游见闻的人还很少,他分享的旅行生活也仅有寥寥读者留言。可是他一直坚持到网站出了app,出了旅游平台,和网站一起红了。这位资深的编辑也和他很熟悉,算得上是朋友,见他确实状态不好便没有责怪。两人聊了一会儿,打算暂停交稿,用舒沅去拉萨时剪好的片子做一个雪山专题。编辑走后,舒沅在餐厅坐了一会儿,登上了自己的微博。果然如编辑所说,很多粉丝都在他的最后一条微博下面留言,问他怎么了,怎么不更新。私信里的关心也有很多,除了几位老粉丝,舒沅一般不会一一回复。其中有一位粉丝关注舒沅五年了,他也发了私信过来,不过时间是二十多天前。f56333:[圆圆起床了吗?今天生日,不可以睡懒觉哦。【蛋糕】]舒沅想起来了,那天的确是他的生日。那天他和陆斐去看了一场演唱会,晚上住在可以看海的酒店。陆斐给他买了他喜欢的洋桔梗,他们在泳池里吃了蛋糕,还做了爱。想到陆斐。舒沅心里就闷得慌。他知道他不该再思念陆斐了,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陆斐,他就非常非常生气,气到心里钝痛,觉得自己很没用。“舒沅?”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舒沅一抬头,便看见林君辞与老婆宋敏一起走了过来,怀中还抱着个粉糯糯的小婴儿。这餐厅在美术馆附近,还是以前林君辞带他来过的——林君辞在美术馆任顾问,同时还是大学副教授,他早该想到可能会在这里碰到对方一家。年轻的夫妻俩都是文化人,外在衣着打理得非常好,连小婴儿的围兜都干净整洁。舒沅穿得乱七八糟,头发长了,乱蓬蓬地顶在脑袋上,面前还扔了一堆擦眼泪用过的纸巾。舒沅顿觉狼狈。“怎么了?”林君辞问。舒沅与宋敏并不熟悉,只有参加婚礼时见过一次。宋敏知道他是林君辞父亲好友的儿子,还轰轰烈烈出了柜,好像一直对他有些好奇。但此时宋敏只是对他温和地笑了下,然后从林君辞手中接过小婴儿走开了。“我去那边找座位。”宋敏说。“好。”林君辞捏了捏老婆的手背,“我一会儿过来找你。”舒沅说:“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他装作感冒的样子,用纸巾擤不存在的鼻涕,然后扔在桌面上。林君辞拉开对面的凳子坐下:“我听阿姨说,你和陆斐闹了矛盾。”舒沅摇头:“不是的,是分手。”林君辞皱起眉头:“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分手?”舒沅内疚得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这件事他连温宜都还没告诉,因为温宜肯定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可是面前的人是林君辞,林君辞比他更了解陆斐,所以更知道陆斐为什么生气。舒沅说:“我忘记了他父母的忌日,还在那天因为一只碗和他吵架。”林君辞是那个见证舒沅与陆斐在一起全部过程的人。林舒两家私交甚好,林君辞虽然比舒沅大几岁,却也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舒沅偏科严重,文科中英语也差劲得要命,高二那年暑假舒爸爸要给他物色家庭教师。林君辞听说了这件事,推荐了他的大学学生会里认识的同学陆斐,说对方英语和人品一样好,收费合理,又有耐心。舒沅见到陆斐的第一面,印象却是这人长得太好看。陆斐很高,面容俊美,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看起来很冷淡。陆斐教读课文时吐出的每一个单词都是禁欲的,好像跟读的人读错一遍都是一种亵渎。他从不多话,也不谈论私事,更从来不会在舒妈妈的热情挽留下留在舒家吃饭。有时候陆斐来时会带上一瓶冰水,上课的间隙他拧开瓶盖,瓶身沁的水珠会顺着手臂滑落,打湿他身上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舒沅观察过,陆斐带的冰水瓶子都是同一个,只有每次的水是陆斐灌进去的,大概放在宿舍的冰箱里冰镇过,这样不用花钱。林君辞和舒爸爸聊天,原来陆斐是一个人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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