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拽住衣领,顶着风重新开始向前走。她突然有点想哭。
其实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在异国他乡互相为伴的那些日子里,她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到底值不值得?
她拥有旁人所羡慕的一切,本不应该这样。
可是没办法。就像是中了邪着了魔,就像是她上辈子欠了他,所以这辈子注定要挖心掏肺地来偿还。
哪怕连他都说不值得,可她还是没办法放手。
车内温暖如春,之前强行凝固住的泪意仿佛终于被融化了,瞬间化成液体涌出来。
音响声大作,白欣薇趴在方向盘上任由自己狠狠地哭了一场。她哭得那么用力,哭声混杂在巨大的歌声中,几乎撕心裂肺。而那栋十余米开外的楼上,某个亮着灯光的房间里,他就在里面,可是却永远听不到她有多伤心……
最后她终于停歇下来,抬起头仔细地擦干眼泪,踩下油门呼啸而去……
第二十三章
云翳遮蔽了本就十分微弱的天光,深浓的夜色笼罩下来,只隔着一层玻璃,房间里却是光线炽亮,让裴成云脸上的疲倦苍白无处掩饰。
郭林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仔细瞧了瞧,浓眉皱起来:&ldo;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rdo;
&ldo;不需要。&rdo;裴成云喝了水便开始下逐客令:&ldo;你也回家去吧。&rdo;
郭林一挑眉:&ldo;难道白欣薇就是被你这样赶走的?&rdo;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抿紧嘴唇,似乎懒得回答。
&ldo;我以为你跟她早断了。&rdo;
&ldo;我和她现在只是朋友关系。&rdo;
&ldo;那为什么今晚她会出现在这里?&rdo;郭林笑了笑:&ldo;说什么只是朋友,恐怕只是你一厢情愿吧。又或者,连你自己都在欺骗自己?&rdo;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冰箱给自己找了罐饮料喝,一副并不打算很快离开的样子。
裴成云没理他,伸手按着胸口,指节微白,又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郭林实在看不下去,耐住性子提议:&ldo;我看你还是趁早上床躺着吧。&rdo;
裴成云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ldo;你在这里我怎么睡?&rdo;
郭林不禁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颇不正经地笑道:&ldo;如果换作是白欣薇呢?其实我都后悔过来了,你看,我一来,倒把人家给赶跑了。你小子心里指不定是不是正在恨我呢!&rdo;
仿佛被他的话刺激到,裴成云微微皱眉,咳嗽声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郭林见状二话不说,上前想要扶他起身回卧室,却被他缓缓推开。隔了半晌,好不容易止住咳喘,裴成云才微阖上眼睛,声音低哑平静:&ldo;以后少拿她来开玩笑。&rdo;
&ldo;你也知道我是随便乱讲的,干嘛还这么激动。&rdo;郭林停了停,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说,&ldo;来的路上我差一点就告诉舒昀了。&rdo;
&ldo;告诉她什么?&rdo;裴成云突然睁开眼睛。
&ldo;你生病的事。但又考虑到白欣薇在这里,怕万一她俩碰上了场面尴尬。&rdo;
苍白沉默的男人似乎陷入了极短暂的沉思里,过了一会儿才从嘴唇里碰出一句话来:&ldo;不要告诉她。&rdo;其实他在想,就算舒昀真的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深夜来看他。如今的她,客气疏远得还不如关系最普通的朋友,他早就不奢望会从她那里得到一如从前的关注和关心了。
看着好友灰败难看的气色,郭林只好放弃坚持:&ldo;好吧,一切都随你的便,想瞒谁就瞒谁。倒是你的病,&rdo;收起玩笑,他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ldo;上次发作是因为工作太忙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rdo;
裴成云抬眼看了看他,用一种异常平淡地语气说:&ldo;并不是每一次发作都需要原因的。&rdo;
&ldo;你的意思是……&rdo;郭林显得有些惊讶。
&ldo;最近的次数好像越来越频繁,有时候是因为累,有时候却是很突然的,就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提前准备。所以,既然以前都没告诉舒昀,现在就更加没有必要了。&rdo;他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平静,仿佛正在描述的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一般。
他停了一下,忽然低笑道:&ldo;也许我随时都会死,为什么还要让她知道?&rdo;
其实在很早之前,裴成云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变成越来越糟。这是家族性的遗传,母亲在他六岁那年猝死于心脏病。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亡,离得那样近,一辈子都忘不了。而那,很有可能也是他的命运。
为了尽量避免情绪激动,长年累月中他养成了冷淡的性格,也正因为这样,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尤其是处在青少年时代,很少有人愿意与冷酷高傲的人做朋友。所以后来能和舒昀发展成那样,就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她清新健康,充满活力,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犹如驱散晨雾的朝阳,有一种蓬勃的、光芒四she的美丽。跟她在一起,他仿佛也受到感染,话和笑容都在不知不觉变得多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
后来他终于动心。在那个年纪,他很自然地对这样一个女生动了心。他牵了她的手,还差一点吻到她,倘若没有被那晚楼道里突如其来的灯光和脚步声打断的话。
他习惯了掩饰自己心底最真切的想法,他还有一点少年特有的矜持,所以他松开手笑着目送她上楼,心想,下次总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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