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维知没忍住又鼻头一酸,他努力掐着自己的虎口,憋回眼泪:“你觉得我不配跟你一起承担?” 盛绥闭上眼,将心疼和肩疼硬生生压了下去,“不是那意思。你等我处理完麻烦,很快……” “不用!”季维知放开被自己掐得发紫的虎口,缓缓闭上眼。 雨点胡乱拍在两个人的风衣上。 对着几乎朝夕相处了六年的人,季维知狠心说,“如果你一定要走,那回来后也千万别招我!我不想被同一个人扔下两次。” 他在等盛绥回头,他以为自己都闹成这样了,那个男人一定会回头的。 可离岸的哨声慢慢拉长,海天一色里,男人始终没有转身,反倒快步走进船里。 决绝的背影与轮船一起消失在天尽头。 轰隆。 轰隆隆。 泊城久违地响起冬雷。 季维知做了一夜的梦,又被雷声吵醒,脑袋像要炸了一样。 他看着窗外昏黑的天,条件反射似的有些心悸。换做原来,他可能会钻到盛绥屋里,摇着哥哥的袖子说他害怕。 但现在不行。一来,经过许家的捶打和军校的锤炼之后,他那些矫情的习惯早治好了;二来,就俩人现在这关系…… 季维知苦笑了笑。说老死不往来的是自己,担心重蹈覆辙的是自己,重逢后屡屡心软的也是自己,太别扭了,不合适。 如今两人年纪摆在这,又不似当年小、能胡闹,因为这事去打扰别人怪尴尬的。 这么想着,季维知心里舒服多了。 他不就是暂时借住一晚吗?房主有什么好怕的! 给自己打完气,季维知决定出去洗把脸,壮壮胆子。 刚拉开门,他就看见啥盛绥站在拐角处。 男人穿着宽松的条纹睡衣,随意披件大衣靠墙等着。应该是站得久,露出的脚踝都冻红了。 季维知愣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一道闪电划过,他下意识缩起脖子。然而他什么轰鸣声都没听见,只觉得有干燥暖和的触感覆在耳朵上。 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盛绥忽然上前,捂住他的耳朵,帮他挡住新来的雷声。还有下次 季维知莫名呼吸急促。 “你怎么在这儿?”他咽了咽口水,语气不自然。 等一阵隆隆声过去,盛绥放开他的耳朵。 盛绥说:“想起你害怕打雷,不太放心。” 季维知几乎心跳空拍:“没事,早就不怕了。” 倒是盛绥淡定,客套又不失距离地问:“昨儿睡得还好吗?” “嗯。”季维知点点头。 挺不习惯扯谎的,季维知想到梦里走马灯似的画面,不禁摸摸升温的耳朵。 盛绥说:“那就好。盥洗用具都摆好了,你收拾完就出来吃早餐。” 季维知说“好”,飞速转身溜进盥洗室,把门关好。 大理石台上放着干净的器具,洗漱用品均是两份,一份灰色,一份白色。看毛巾的折痕,这些东西应该都摆出来挺久了。 盛绥为什么要提前准备两套日用品呢? 季维知好奇地拿起白色的那份,试图在上面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然而素面一尘不染,啥也没有。 “难不成……他还真的要结婚了?”季维知酸溜溜地把它放回去,开门叫人。 “盛绥。”季维知拉下脸喊。 对方正在换衣服,刚穿好一丝不苟的衬衫,闻声往这边走,“怎么了?” “你为什么所有东西都备了两份?”季维知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却没发现自己脸色早就黑成墨水了。 盛绥探究地看着他。 季维知不敢正眼瞧人,也没听见盛绥回答,但余光瞟见对面正以看村口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说:这还用问? 被这么瞧着有点丢人,季维知悻悻摸了摸鼻头,抢答道:“也是,你迟早要成家的,备着也不奇怪。” 盛绥挑眉,想看看他还能猜出什么花来。 季维知又问:“你女朋友喜欢白色?” 再不开口误会可就大了。盛绥否认:“之前就告诉过你,没有女朋友。我乱选的颜色。” “你还挺……”季维知的语气明显轻快不少,但还是带着阴阳怪气的尾音,“未雨绸缪。” “。” 盛绥扶额,无奈地点点头,算是承认这个“指控”。 季维知小声嘀咕,原来二爷这么想恋爱啊。 这话当然不能被盛绥听去,不然显得自己多无理取闹似的。又不似从前,再折腾人就没立场了。 “那,我碰你未来对象的东西,她不会介意吧?”季维知可善解人意了,连还没发生的事都预估到,他觉得自己特懂事,然而对面看起来一点不欣慰,反而头疼地取下眼镜。 “他介不介意我不知道,”盛绥顿了会,重新理好眼镜链,戴回去,“但你要是再不收拾,就要迟到了。” “!”季维知闻声赶紧钻回盥洗室,一边拾掇一边不悦地想,难道他玩笑开大了?盛绥不是没对象么,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他为什么较真…… 等他换好衣服进前厅,阿姨已经呈上早餐,还在两人的位置上各放一张报纸。 季维知自然地坐到盛绥对面。这是他小时候抢来的位置,因为椅子比较特别,有皮坐垫。 为了照顾季维知的口味,早餐不是面包咖啡,阿姨特意买了云吞和生煎。两碗油亮亮的汤上都飘着葱花,生煎旁拿小骨碟装着醋。 盛绥只消一瞟,筷子都没动,又把阿姨叫回来:“陈姨,醋碟撤了吧。” 季维知怔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因为自己不爱闻那味儿,盛绥才把两碟都拿走。 “哎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吃你的。”季维知真没那么娇气,在外历练两年后啥食物都不挑。 “我也不爱闻那个。”盛绥说着,把自己碗里的葱花摘干净了,将清亮的云吞换到季维知面前。 小孩不爱吃葱花,小时候总爱自己用筷子头挑出一碗绿色。 季维知捧着手里这碗完全符合他口味的汤出神——别的房主也这么贴心吗? 这一切,陈姨都看在眼里,笑盈盈地说:“诶哟,你们哥俩关系真好。” 季维知下意识要反驳,没想到盛绥比他反应还大。 男人几乎一秒没顿,否认道:“不是哥俩。” 神情认真,以至于季维知都觉得奇怪。 从前也不是没人说过他俩像亲兄弟,比如白安贤就总这么打趣他,盛绥那会从没反驳过,怎么这次这么大反应,好像……着急想转换关系似的? 他想转换成啥啊? 陈姨也纳闷:“不是哥俩?那是?” 盛绥没接话。 季维知想想二人现在的处境,自信地回答道:“仇人。” 盛绥:…… 陈姨:?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陈姨淡定地笑笑,“那你们相处得还挺和平。” 季维知听出话里的揶揄,正想着怎么把话圆回来,忽然听得对面人把筷子一放。 盛绥优雅地拿起手巾一角,擦了擦手,状似无意地抬眼扫过季维知,“嗯,我们今儿暂时休战。” 季维知被看得莫名心虚,慌忙低下头。 干什么啊,真是!就被看一眼,怎么还脸红心跳起来了?看来报上有一点说的没错!,这个二爷,真的很…… 祸害。 季维知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吃饭,只分出耳朵来关注外界的动静。 只听陈姨连连点头,冲盛绥说:“那行,下次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准备。” 季维知刚闭上的嘴又管不住张开:“没事,您随便做都好吃。” 陈姨笑他会说话,也不想待着碍事,卸下围裙出门买菜了。 等四下无人,盛绥才接过话:“你的意思是,还有下次?” 咚。 季维知把水杯重重搁在桌上,手指敲了敲,拿腔拿调地警告道:“盛先生,没有下次。” “嗯。”盛绥没敢继续逗他,顺着人家的意思。 季维知又扒了几口云吞,吃得嘴角亮晶晶的,浑身都暖和起来。 正想问这些都是哪买的,想想自己刚才的被打趣后的倔劲,季维知又把话憋回去。 就这么僵了一阵子,俩人终于用完早餐。 季维知起身准备走,盛绥忽然说要送他。 “对了,昨天一直没问出来,你现在住哪?”盛绥闲聊。 “学校宿舍。” “毕业了宿舍也不收回吗?”盛绥旁敲侧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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