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了一下午,一张卷子没做。不过作业也不急在这一天。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出门吃晚饭。喻繁家门口的老街都是一些苍蝇馆子和小摊,他们兜兜逛逛,挑了一家香味飘满街的烧烤店。陈景深去买了两瓶水,刚坐下来大腿就被狠狠撞了一下。喻繁膝盖抵在他腿上,手里拿着吃剩的棍叉:“说吧,想先被切哪只手指。”下一秒,陈景深的手就伸到他面前,懒懒地朝他摊开:“你看看想要哪只。”“……”喻繁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拍走。老板娘端着装满烧烤的铁盘过来,放到他们桌上后顺势打量了他们一眼,然后她回头喊:“臭老头!”正在后厨准备食材的老板探出头:“干啥嘛!”“把蚊香点上!”老板娘喊,“客人脖子都要被叮满了!”老板娘走后,陈景深偏头看了一眼。他男朋友已经伸手把衣领拽到了后面,只留下一截很短的脖子。喻繁中午那顿被陈景深刺激得没怎么吃,晚餐他吃得比平时都多。感觉到满足的饱腹感后,他往后一靠,刚准备招呼老板过来结账。结果老板娘朝他们走过来,又往他们桌上放了几串大鸡翅。“等等,”喻繁蹙起眉,把人叫住,“这不是我们点的。”“哦哦,对,刚才一个男的给你们点的。”老板娘手搓在围裙上,对喻繁笑笑,“他说他是你爸。”南城的夏天就像把人闷在蒸笼里,烧烤店就算安了几个大风扇在客人头顶呼呼地转,还是没法驱逐空气里的燥意。喻繁坐在其中,觉得被一盆冰水泼了满脸,四周忽然就冷了下来。喻凯明回来了。喻凯明就在附近。喻凯明在看着他。每一个认知都在刺激着喻繁的神经。他肩颈不自觉地绷直,眼睛警惕地巡视四周,始终没找到那张熟悉又令人生厌的面孔。为什么给他点东西?喻凯明看到什么了?他和陈景深……刚才有没有做什么?喻繁不知道自己现在脸色有多难看。陈景深沉默地看了他一阵,伸手去碰他紧绷的手指尖,但只是刚刚贴上,对方就像被电似的立刻抽回手。喻繁动作比脑子快。他愣了一会儿,才抬头去看陈景深的眼睛。“……我手油。”喻繁找回声音。他脸色很快恢复如常,撇开眼问,“吃饱没?”“嗯。”“那走吧。”喻繁拿起老板娘最后送过来的铁盘子,举到垃圾桶上轻轻一翻,几串鸡翅簌拉一声掉进黑色塑料袋里。回到老小区,喻繁抬头望了一眼,灯果然亮着。客厅的灯年岁已高,用来照明可以,但长久待着会坏眼睛,苟延残喘的光亮给人一种萎靡压抑的不适感。走到小区大门,陈景深衣服被身后人拽住。“你别上去了。”喻繁垂着眼没看他,“在这等我,我去拿你的卷子下来。”“一起。”陈景深说。“让你等着就等着。”喻繁说完就转身要走。陈景深伸手要去牵他,想起他刚才的反应后顿了一下,往上去牵他的手臂。“我跟你上去,”陈景深说,“就在门外等你。”虽然喻繁没提过他跟家里人的关系,但陈景深大致能猜个七七八八。陈景深没点透,喻繁却直白地回过头看他:“不用,上次把他打怕了,他最近还不敢惹我。你在这等着,别乱走。”喻繁推门进屋时,喻凯明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打电话。喻凯明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撇过头去看电视,嘴里乐呵呵地说:“对,刚到家。他妈的!我都让你跟我赌那一场,你非不听!现在来怪老子行行行,下次一定带你发财……”喻繁看都没看他,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们的相处模式似乎已经固定下来。每次打完架,喻凯明就会短暂离家,给两人各自冷静和恢复的时间,再回来时就跟往常一样各自把对方当做空气。他们默不作声、死气沉沉地等待下一次炸弹的引爆。他和喻凯明的关系就像一块永远不会好的疤,结痂了会裂开,血淋淋一片后再合上。喻繁以前一直选择忽视,他自暴自弃地等,等这块疤在某天彻底坏死、消亡。但他现在已经不想和这块疤一起烂掉了。喻繁从出烧烤店到进屋回房间,脸上一直都没什么表情。但其实他一路上心脏都跳得比平时快。还好,喻凯明应该没看见什么不能看的,不然不可能这么安分。他手撑在桌上平静了两分钟,把一些东西仔仔细细藏好以后,抓起陈景深的试卷转身下楼。喻凯明双脚搭在茶几上,满脸不在意地在讲电话。房门一关上,他的眼珠子立刻转了过去,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电话里传来询问,他才收起目光,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我那便宜儿子出去了……没吵,我懒得和他吵,狗东西下手真他妈重,哪天老子都快被他打死,这个月我得找那表子拿多点钱当医药费。”喻凯明走到客厅窗前往下望。老小区路灯昏暗,他看到他儿子走到之前在烧烤店里的那个男生面前,把卷子递了过去。“你也收敛收敛脾气,少跟他说两句,能少受多少伤啊?小心把你儿子惹毛了,长大不给你养老。”电话里面的人说,“叛逆期嘛,你忍忍,过这几年就听话了。”“我对他还不够好?他七岁的时候我就带他去吃过肯德基,刚才还给他和他朋友点了两串鸡翅,我看不是叛逆期的问题,这狗东西野得很……不过最近确实好点,我看他好像有在学习,还交了个看起来挺乖的朋友。”喻凯明目光聚焦在楼下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身上,安静了片刻才接着道:“他那朋友看起来还挺有钱的。”-老小区楼下,喻繁把试卷塞到陈景深手里,叫他这段时间都别过来了。陈景深确定他没在楼上动手之后,说:“去我家。”“不去。”“那我们在哪见。”喻繁沉默了一会儿,憋出一句:“开学见。”“……”说是这么说,喻繁回家睡了一觉,彻底从情绪里抽出来后,睡醒第一件事,还是忍着困,拿手机搜能带陈景深去的地点。当他把电影院游乐场ktv电玩城等全都pass掉时,陈景深的消息发了过来。【s:我在你家楼下,醒了下来。】喻繁眯起眼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猛地清醒!他从床上跳起来,边换衣服边打字。【-:我他妈不是说不准你过来吗!!】【-:等着,老子刚醒】【s:所以我没进去。】【s:带上卷子。】喻繁刚被陈景深拽上出租车,手里就多了一份早餐。三明治和牛奶。陈景深说:“尝尝,不喜欢再带你去吃别的。”喻繁拆开袋子咬了一口,发现陈景深还在看他,蹙起眉问:“看什么看?”陈景深问:“好吃么?”“凑合。”“哦。我自己做的。”“难吃。”陈景深笑得转过了脸。喻繁又咬了一口三明治,他脑子里还困得发晕。这是去约会?早上十点?带卷子又是什么意思,约完了顺便做套卷子?陈景深也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车子停下,喻繁站在宏伟大气的省图书馆门前沉默了两秒,掉头就要回车上。陈景深把人捞回来:“去哪里?”“回家睡觉。”喻繁木着脸说,乱发下面的眼睛还睡得有点肿,“陈景深,你觉得我适合进这种地方吗?”“为什么不适合?”陈景深说,“你是年级前五百强。”“滚。”陈景深手臂抬起来揉他头发:“你是年级第一的男朋友。”“……”十分钟后,喻繁穿着一件黑色骷髅短t,脖子上贴着两块遮吻痕的创可贴,满脸不爽地坐到了图书馆自习室透明玻璃照射进来的阳光下。陈景深挑的自习室里面没几个人,都是两两结伴,就坐在他们一左一右。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喻繁把塞在口袋里弄皱了的试卷摊平,陈景深娴熟地从笔袋里拿了支笔放他卷子上。“先做,吵的话再换另一间自习室。”陈景深道,“不会的题空着。”喻繁看着除了他们之外的四个人,有点没反应过来,图书馆不是不让说话么?为什么会吵?很快他就知道了。没坐多久,他左边那对男女生就已经开始你碰碰我的手,我碰碰你的头,脸都特么要挨在一起。很快,右边那对也发出声音,对话内容大概是“宝贝你饿不饿冷不冷”、“宝宝后面那个男生看起来好吓人啊”、“宝贝别怕有宝宝在”。喻繁毫无表情地盯着试卷,心想滚蛋吧,老子比你们正经多了。陆陆续续有其他人进来,那两对情侣终于安静下来。图书馆静得出奇,喻繁这种不太能坐得住的人,都在里面一言不发地憋了两张卷子,直到兜里的手机振了几声才抽出神来。【王潞安:你在哪呢?出来上网吧,我们都在坏男孩。晚上再去ktv嗨一下,我和左宽都想好了,今晚就由你给朱旭唱《失恋阵线联盟》。】有病?他又没失恋,联盟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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