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下官冤枉啊大人!”
“你冤枉?”沈秦筝怒火中烧,恨不得将手上的惊堂木掷下去将尤响砸死:“你冤枉得很呐!你尸位素餐,以为永丰县远离州府,以为瞒天过海也没人管了是吗?巫山脚下山崩地陷,整整一村百姓尽数湮没于滚滚洪水。此前还因为十甲村与桐岗岭有瘟疫频出而妄图烧村欺瞒!尤大人,你可真冤枉!”
沈秦筝越说越气,骤然站起身爆喝:“你可对得起你头上的琅琅青天,你可对得起永丰县千家万户的百姓,你可对得起你头上这块‘明镜高悬’!”
永州府所有官员都知道他们府衙大人脾气很好,基本没人看见他生过什么大气,尤响成了第一个见过沈秦筝暴怒的人,此刻别说脚软,连胆都吓破了。
他哆嗦了半天,终于从“没包住火”的恐惧和“即将掉脑袋”的绝望中抓到了一根稻草。
尤响跪着向前匍匐了几步,也不管自己涕泗横流的样子在比自己年轻几十岁的上司面前有多丢人,慌里慌张地为自己辩解道:“大人!沈大人!十甲村地陷事出突然,下官也是两天前才知道此事,仓促之间慌了神。此事下官罪责难逃,下官已然明了。可是,可是……大人所说十甲村及桐岗岭瘟疫之事,下官根本闻所未闻,更遑论烧村啊大人!”
“你还敢狡辩!现今全村百姓消失死无对证,你便以为此事全凭你一手遮天颠倒黑白了吗!”
沈秦筝指着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尤响,恨不能将此人千刀万剐:“本官问你,昨日本官就到此地,届时你为何不报!馆驿门口又为何有衙役监视!尤响我告诉你,巫人族长早向本官告知瘟疫此事。连幽居山林的巫族都知道四年前瘟疫又出现在城中,你身为一方父母官竟一无所知!本官说你尸位素餐还真是抬举你了!两江巡查使不日抵达山南道,本官有心拉你一把,你还不俱实以告。难道等着胡大人直接上启天听,陛下下诏斩你九族吗!”
大梁对于地方上的文官管得很是严厉,各地巡查使常年明察暗访,然后在年末考课之际,再交由吏部审查汇总绩效。地方官的生死,基本全在“巡查使”一人手中。
若是一本参上去……
尤响呆了。
他此刻再也不敢隐瞒,连忙哆哆嗦嗦地将实情和盘托出。
两天前的傍晚,一声闷雷惊醒了即将昏昏睡去的永丰县。
尤大人正在家里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同家丁一起把院子里的兰花搬进花房里,免得被即将到来的暴雨把这几株名花给浇死了。
没搬一会儿,就看见县衙的衙役面容惊惧,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大人——大人,不好啦!西南巫山山脚塌陷,洞庭湖水倒灌凤凰河,淹了……淹了,山下的十甲村。”
“啪嚓——”一声脆响,一盆墨兰砸在了尤大人年方四十的金足上,碎得淋漓尽致。花死脚肿的尤大人还来不及心痛,恍若梦中一般就被衙役拉着,驱车赶到了巫山山脚下。
原来依河而建的十甲村此刻已然荡然无存。长河滚滚东去,远处还能以肉眼可见一些活着的人或是尸体在水量骤然增加,波涛汹涌的河里浮沉翻滚。
衙役颤栗道:“大人,我们怎么办。”
站在山垭处的尤响摸了摸自己头顶——那顶乌纱他还供在正堂里。他才戴了十年,还没有戴够,可此刻已能看到它渐行渐远了。
尤响咬了咬牙,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从嘴角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瞒死。”
“彻查十甲村近期进出的所有人,把他们都给本官抓起来。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
至于以后,那就再找个借口——就说十甲村村民是被巫山上残留的叛军杀了。然后再借一场暴雨,把这事情嫁祸出去。
至于嫁祸的理由——
巫人善妖术,四年前的瘟疫就是因为这些妖人们兴风作浪。届时再随便指一处荒地就说是村址就行。这样就算是朝廷派工部的各位大人前来查看,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尤响的算盘打得不错,他甚至自己都信了九分——此次天灾就是巫人心怀不轨,在山上兴风作浪。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沈秦筝就来了。彼时尤响还以为消息泄露,于是分了人手盯死了馆驿。哪能想到,沈大人手里自有神兵利器,能让那些盯梢毫无知觉得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呢?
抖成筛糠的尤大人带着瑟瑟发抖的哭腔,也顾不得自己一把年纪道:“大人,下官已尽数坦言不敢再有一丝欺瞒。大人所说瘟疫之事,下官确实未曾耳闻啊!”
沈秦筝心下已有算计,但面上还依旧是那副阎王样子,板着脸问道:“你抓的那些人在哪儿?”
尤响:“都,都还在牢里关着。”
“提人!”
沈秦筝看着堂下这些头也不敢抬的村民,用目光点了点这群黑压压的脑袋个数,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已经缩成一只鹌鹑的尤大人。
竟然毫无理由地关了数十人!他永丰县的牢里装得下这么多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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