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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第1页）

谢榆望着黯淡下去的手机屏幕，有点伤心了。

魏柯平日里作息良好，没道理半夜三更只响了一声就接起他的电话，所以他猜魏柯是在等他。连魏柯为什么等他，他也能猜到七八分：魏柯从其他渠道得知了吴清水在找继承人的事，却联系不上自己，怀疑自己偷偷飞去了日本，找吴清水老先生挑战。

毕竟是棋圣收关门弟子，跟其他比赛不一样的。他们两个人，一样容貌，谢榆代表自己去了，魏柯就彻底失去了机会;谢榆代表魏柯去了，他自己又怎么办呢?

到了这种时候，魏柯防着他呢。

程延清一听到消息就拽着他来日本，而他的亲哥哥却防着他呢。

&ldo;算了吧，我的那点道行，在棋圣面前根本不能看。最有可能得到吴老先生青眼相加的应该是魏柯吧?我何必跟他抢。这本来就该是他的。&rdo;谢榆尽力说服着自己，第二天一早就起来，和程延清一起寻到了吴清水的住址。

那是一个典型的日本庭院，小巧而精致，小路两旁撒着一层白沙，白沙上摆放着枯涩高玄的原石，程延清说这是有名的&ldo;枯山水&rdo;。院子里有一口小泉，清泉流过时，惊鹿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前有一剪梅花，花瓣飘落在清水上，清静中透着孤独。两人走到门前，程延清对一位老太太说明了来意，两人用日语交谈，谢榆听不懂，只是抬头在望着八叠室的匾额上那&ldo;幽玄&rdo;二字。

两人在门外等了三天。吴清水广发英雄帖后，几乎当今棋坛上数得上名儿的人都来了，把庭院堵得水泄不通。来人多是日本棋手。日本棋坛在80年代后式微，今次工藤修为魏柯所败，再一次断了日本围棋的复兴之梦，让人唏嘘不已。日本棋院鼓动所有职业棋手来昭和棋圣处求教，即使学不到六合之棋，手合一场也多有裨益。

当然，等待挑战吴老的也不乏几张熟悉的中国面孔，比如说罗爽。

程延清是他们之中第一个进去的。

出来之后，谢榆问他：&ldo;结果?&rdo;

&ldo;宝刀未老。&rdo;程延清脸上没有羞耻，而是深深地叹服。

吴清水100岁了，自己却下不过他。

&ldo;要靠你了。&rdo;程延清拍拍谢榆的肩膀。

罗爽在谢榆前一个进场。他和吴清水对弈了整整半天，等他出来的时候，浓云翻卷，狂风过境，樱花瓣飘落在水塘中，罗爽的脸色比东风更阴郁。

接下来就轮到谢榆了。谢榆这几天去商店里买了个微型摄像机，别在纽扣上，确定魏柯那边看得到盘面、听得到声音，这才强打起精神走进幽玄。

结果罗爽迎面走来，心不在焉地撞到他身上，说了声&ldo;对不起&rdo;，转身离开。

谢榆踏入幽玄坐定，与吴清水互相行礼。

耳机里突然传来李法天的声音：&ldo;诶……这个画面怎么回事，这么抖啊，不是棋盘诶。&rdo;

谢榆下意识地一低头，他的微型摄像机掉了!

一定是刚才和罗爽迎面那一撞……

&ldo;请。&rdo;吴老微微笑着请他先手。

谢榆紧张得不敢动弹。

他没有打算要抢夺属于哥哥的机会，他不是故意的……

&ldo;你下吧。&rdo;魏柯语气平淡地下线了。

谢榆脸上浮起一阵哀色。

他执黑，落在7-三的位置上。

没什么意外，谢榆输给了吴清水。

吴清水原本对魏柯报以极大的期待，此时脸上浮现出一重疑虑。魏柯的实力跟他想象得有差距，但吴清水没有点破。他年纪大了，不妄语，他只说他看到的、听到的，其余的，就看小辈们的造化吧。

&ldo;围棋虽然简简单单，只有纵横黑白，但里面包罗万象，可以看到天地星辰。你如何行子，与你是个怎样的人，有莫大的关联。我一辈子都在下棋，活到这把岁数，有一点小小的自负：我能从棋路中看透一个人。&rdo;

谢榆谦虚道：&ldo;我是怎样一个人?&rdo;

&ldo;从今天的这盘棋里，我只看到了一个困兽。&rdo;吴清水和蔼地说。

&ldo;困兽……&rdo;谢榆喃喃。

&ldo;他起初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纵横十九道的天地里该如何自处，因此，他的棋里有古往今来所有优秀的前辈，但唯独没有他自己。&rdo;吴清水说着，拿着棋扇指着左星位的一步小飞，&ldo;直到这里。&rdo;

谢榆动容。

他原本无意上场，雀占鸠巢难免手忙脚乱。直到下到那招小飞，他才放下了心中的焦虑，想着最坏也不过是输棋，能与棋圣一战，诚也不亏，全身心投入棋局之中，下出了那招妙手。那之后他每一手都越下越精彩，越下越奔放，然而棋局很快就收官了，谢榆懊恼他还有几步好棋，没来得及摆在台上。

&ldo;你啊，让我想起了刚来日本的我自己。&rdo;吴清水的声音悠缓地像一首古琴，&ldo;当时的传统围棋僵硬刻板。我不愿意下那种棋，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下，在棋盘上找寻出路……人总是可以在棋盘上找到自己的，不要心急。&rdo;

&ldo;……找到自己?&rdo;

&ldo;你的棋在这里。&rdo;吴清水指了指他的心。&ldo;没有人可以强迫你下出不是你的棋。你的棋就是你的棋，跟谁都不一样，谁也抢不走。你所要做的就是勇敢地把它下出来，总有一天，它们会回报你。&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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