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等了人来的,那人却浑浑噩噩,已经不再记得自己,偶有记得的,却是一个青春年少,一个垂垂老矣,纵使相逢应不识,落得个执手相看泪眼,一边的鬼差就催开了:&ldo;二位,时辰到了,上路喽‐‐&rdo;
尘世情爱,总是爱说些山盟海誓,可不过几十年的光景,不过死生一轮回的光景,便你是你、我是我了,想来岂不可笑么?
这话是曹蔚宁蹲在奈何桥边,听着鬼差说与孟婆的。
鬼差自称生前姓胡名笳,是个爱感慨的,曹蔚宁就听着他缠着孟婆喋喋不休,孟婆也不理会,自顾自地盛着汤,奈何桥幻化不止,传说喝下去的忘情水有多少,奈何桥就有多宽,一杯忘世,尘归尘土归土。
鬼差胡笳唠叨了半日,不见那孟婆抬个头,便凑上来,与曹蔚宁搭话:&ldo;小子,做什么不喝汤呀,也等人?&rdo;
凡人福薄爱浅,皆是庸庸碌碌,难得有这么一个清醒的,便是幽冥鬼仙,也愿意与他多说几句。
&ldo;啊……&rdo;曹蔚宁还是头一回和鬼差说话,多少有些受宠若惊,&ldo;哈哈,是呀,您这是……&rdo;
胡笳完全没有和他交流的想法,大概只是闲得发闷,想找个人倒倒话,直接打断他说道:&ldo;以前也有个人,在这等人,一等,就等了三百年哪。&rdo;
曹蔚宁一愣,颤颤巍巍地问道:&ldo;三、三百年……谁活那么多年啊?他等的人,别是姓叶吧?&rdo;
&ldo;唉,你管他姓什么呢,姓什么叫什么都一样,这辈子姓皇姓帝,往那轮回泉里一跳,下辈子说不定就姓猪姓狗了呢,谁知道。&rdo;胡笳摆摆手,指着三生石道,&ldo;他呀,就坐在那,等了三百年,回到了一开始和那人相识的地方,可是呀,怎么样呢?&rdo;
曹蔚宁捧场地问道:&ldo;怎么样了呢?&rdo;
&ldo;另择良配。&rdo;胡笳唏嘘道。
这时,孟婆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ldo;胡鬼差,慎言。&rdo;
胡笳&ldo;噫&rdo;了一声,说道:&ldo;也罢,此人乃是帝王将相之流,自有缘法,说不得‐‐小伙子,你又等什么人呀?&rdo;
曹蔚宁道:&ldo;我等我媳妇。&rdo;
胡笳并不觉得稀奇,只问道:&ldo;你死的时候,你媳妇多大年纪啦?&rdo;
曹蔚宁老老实实地道:&ldo;十七。&rdo;
&ldo;十七……当年我死的时候,家里也有个十七的小媳妇,可惜啊……&rdo;胡笳摇摇头,年代太久远,他已经记不清他那小媳妇的模样,对曹蔚宁说道:&ldo;我劝你呀,还是别等啦,她这一辈子还长着呢,等她下来,都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早不记得十六七岁的时候的那个男人了。我见过好多人,等来等去,也不过期待一场,伤心一场,你啊,趁早想开点,灌它一缸孟婆汤,什么媳妇小妾的,全忘光了。&rdo;
孟婆再次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说道:&ldo;胡鬼差,慎言。&rdo;
胡笳灰头土脸地闭嘴了,却见曹蔚宁笑了起来,说道:&ldo;那正好,我就盼着呢,最好她一点也想不起我长什么模样了,了无牵挂乐乐呵呵地从我眼前一过,我看见她过去了,也就没牵挂了。&rdo;
胡笳奇道:&ldo;你不觉着不甘心么?&rdo;
曹蔚宁奇哉怪哉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ldo;那有什么可不甘心的,那是我媳妇,又不是我仇人,看着她好,我不高兴么?&rdo;
胡笳哑然片刻,笑道:&ldo;你想得开。&rdo;
曹蔚宁抓抓头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ldo;可不是么,我这辈子没别的好处,就是凡事想得开……唉,只是有一样,我是被我那师父给打死的,我怕我媳妇想不开,跟他没完没了。&rdo;
胡笳奇道:&ldo;你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师父要打死你?&rdo;
曹蔚宁说道:&ldo;咳,还能为什么,正邪势不两立那点事呗,说我媳妇是鬼谷的恶人,我又非要跟着她走,师父一怒之下,脸面下不来台,就把我打死了。&rdo;
他那口气竟颇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轻松劲,一点也听不出是在念叨自己是怎么死的,胡笳来了兴致,蹲在他旁边,问道:&ldo;你不记恨?&rdo;
曹蔚宁指着一边带着鬼魂往这边飘的一个勾魂使,说道:&ldo;我一路听着那位大人嘴里念着&lso;尘归尘,土归土&rso;过来,心里就觉着,有多大的冤仇,也没啥好恨的了,都入土为安了,恨个什么劲,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rdo;
胡笳抬眼望过去,只见黑无常一张黑面悠悠地从眼前飘过,便小声感叹道:&ldo;哎呀,你不要听他们的,我们阴间的勾魂使呀,从来都只会说什么一句,说了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就没换过……&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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