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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王夫人说：&ldo;前日听见你大妹妹说，蓉哥媳妇身上有些不大好，到底是怎么样?&rdo;尤氏道：&ldo;他这个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太太玩了半夜，回家来好好的。到了二十日以后，一日比一日觉懒了，又懒怠吃东西：这将近有半个多月。经期又有两个月没来。&rdo;邢夫人接着说道：&ldo;不要是喜罢?&rdo;正说着，外头人回道：&ldo;大老爷、二老爷并一家的爷们都来了，在厅上呢。&rdo;贾珍连忙出去了。这里尤氏复说：&ldo;从前大夫也有说是喜的。昨日冯紫英荐了他幼时从学过的一个先生，医道很好，瞧了说不是喜，是一个大症候。昨日开了方子，吃了一剂药。今日头晕的略好些，别的仍不见大效。&rdo;

凤姐儿道：&ldo;我说他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这样日子，再也不肯不挣扎着上来。&rdo;尤氏道：&ldo;你是初三日在这里见他的。他强扎挣了半天，也是因你们娘儿两个好的上头，还恋恋的舍不得去。&rdo;凤姐听了，眼圈儿红了一会子，方说道：&ldo;&lso;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rso;这点年纪，倘或因这病上有个长短，人生在世，还有什么趣儿呢!&rdo;

正说着，贾蓉进来，给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都请了安，方回尤氏道：&ldo;方才我给太爷送吃食去，并说我父亲在家伺候老爷们，款待一家子爷们，遵太爷话，并不敢来。太爷听了很喜欢，说：&lso;这才是。&rso;叫告诉父亲母亲，好生伺候太爷太太们。叫我好生伺候叔叔婶子并哥哥们。还说：&lso;那《阴骘文》叫他们急急刻出来，印一万张散人。&rso;我将这话都回了我父亲了。我这会子还得快出去打发太爷们并合家爷们吃饭。&rdo;凤姐儿说：&ldo;蓉哥儿，你且站着。你媳妇今日到底是怎么着?&rdo;贾蓉皱皱眉儿说道：&ldo;不好呢。婶子回来瞧瞧去就知道了。&rdo;于是贾蓉出去了。这里尤氏向邢夫人王夫人道：&ldo;太太们在这里吃饭，还是在园子里吃去?有小戏儿现在园子里预备着呢。&rdo;王夫人向邢夫人道：&ldo;这里很好。&rdo;尤氏就吩咐媳妇婆子们快摆饭来。门外一齐答应了一声，都各人端各人的去了。不多时摆上了饭，尤氏让邢夫人王夫人并他母亲都上坐了，他与凤姐儿宝玉侧席坐了。邢夫人王夫人道：&ldo;我们来原为给大老爷拜寿，这岂不是我们来过生日来了么?&rdo;凤姐儿说：&ldo;大老爷原是好养静的，已修炼成了，也算得是神仙了。太太们这么一说，就叫作&lso;心到神知&rso;了。&rdo;一句话说得满屋子里笑起来。

尤氏的母亲并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都吃了饭，漱了口净了手。才说要往园子里去，贾蓉进来向尤氏道：&ldo;老爷们并各位叔叔哥哥们都吃了饭了。

大老爷说家里有事，二老爷是不爱听戏，又怕人闹的慌，都去了。别的一家子爷们被琏二叔并蔷大爷都让过去听戏去了。方才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四家王爷，并镇国公牛府等六家、忠靖侯史府等八家，都差人持名帖送寿礼来，俱回了我父亲，收在账房里。礼单都上了档子了，领谢名帖都交给各家的来人了，来人也各照例赏过，都让吃了饭去了。母亲该请二位太太、老娘、婶子都过园子里去坐着罢。&rdo;尤氏道：&ldo;这里也是才吃完了饭，就要过去了。&rdo;凤姐儿说道：&ldo;我回太太：我先瞧瞧蓉哥媳妇儿去，我再过去罢。&rdo;王夫人道：&ldo;很是。我们都要去瞧瞧，倒怕他嫌我们闹的慌。说我们问他好罢。&rdo;尤氏道：&ldo;好妹妹，媳妇听你的话，你去开导开导他我也放心。你就快些过园子里来罢。&rdo;

宝玉也要跟着凤姐儿去瞧秦氏。王夫人道：&ldo;你看看就过来罢，那是侄儿媳妇呢。&rdo;于是尤氏请了王夫人邢夫人并他母亲，都过会芳园去了，凤姐儿宝玉方和贾蓉到秦氏这边来。进了房门，悄悄的走到里间房内，秦氏见了要站起来。凤姐儿说：&ldo;快别起来，看头晕。&rdo;于是凤姐儿紧行了两步，拉住了秦氏的手，说道：&ldo;我的奶奶!怎么几日不见，就瘦的这样了!&rdo;于是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宝玉也问了好，在对面椅子上坐了。贾蓉叫：&ldo;快倒茶来，婶子和二叔在上房还未吃茶呢。&rdo;

秦氏拉着凤姐儿的手，强笑道：&ldo;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家的女孩儿似的待。婶娘你侄儿虽说年轻，却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除了婶子不用说了，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从无不和我好的。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心一分也没有。公婆面前未得孝顺一天;婶娘这样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顺的心，如今也不能够了!我自想着，未必熬得过年去。&rdo;

宝玉正把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ldo;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rdo;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时梦到&ldo;太虚幻境&rdo;的事来，正在出神。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觉流下来了。

凤姐儿见了，心中十分难过，但恐病人见了这个样子反添心酸，倒不是来开导他的意思了，因说：&ldo;宝玉，你忒婆婆妈妈的了。他病人不过是这样说，那里就到这个田地?况且年纪又不大，略病病儿就好了。&rdo;又回向秦氏道：&ldo;你别胡思乱想，岂不是自己添病了么?&rdo;贾蓉道：&ldo;他这病也不用别的，只吃得下些饭食就不怕了。&rdo;凤姐儿道：&ldo;宝兄弟，太太叫你快些过去呢。你倒别在这里只管这么着，倒招得媳妇也心里不好过，太太那里又惦着你。&rdo;因向贾蓉说道：&ldo;你先同你宝叔叔过去罢，我还略坐坐呢。&rdo;贾蓉听说，即同宝玉过会芳园去。

这里凤姐儿又劝解了一番，又低低说许多衷肠话儿。尤氏打发人来两三遍，凤姐儿才向秦氏说道：&ldo;你好生养着，我再来看你罢。合该你这病要好了，所以前日遇着这个好大夫，再也是不怕的了。&rdo;秦氏笑道：&ldo;任凭他是神仙，&lso;治了病治不了命&rso;。婶子，我知道这病不过是挨日子的。&rdo;凤姐说道：&ldo;你只管这么想，这那里能好呢?总要想开了才好。况且听得大夫说：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咱们若是不能吃人参的人家，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好，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吃得起。好生养着罢，我就过园子里去了。&rdo;秦氏又道：&ldo;婶子，恕我不能跟过去了。闲了时候还求过来瞧瞧我呢，咱们娘儿们坐坐，多说几句闲话儿。&rdo;凤姐儿听了，不觉的眼圈儿又红了，道：&ldo;我得了闲儿必常来看你。&rdo;

于是带着跟来的婆子媳妇们，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只见：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滴滴，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翩，疏林如画。西风乍紧，犹听莺啼;暖日常暄，又添蛩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近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座，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凤姐儿看着园中景致，一步步行来，正赞赏时，猛然从假山石后走出一个人来，向前对凤姐说道：&ldo;请嫂子安。&rdo;凤姐猛吃一惊，将身往后一退，说道：&ldo;这是瑞大爷不是?&rdo;贾瑞说道：&ldo;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rdo;凤姐儿道：&ldo;不是不认得，猛然一见，想不到是大爷在这里。&rdo;贾瑞道：&ldo;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里清净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见嫂子：这不是有缘么?&rdo;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观看凤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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