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那些食肆脚店的生意,做得要比幽州更灵活,酒楼里有一种人称为&ldo;闲汉&rdo;,是专替各府上运送餐食的。像官家吃腻了禁中的御菜,有时也爱吃宫外的小食,李婆杂菜羹呀,猪胰胡饼呀,只要有人点菜,那些闲汉就穿街过巷,直截了当送到宫门上。
云畔尝了尝糍糕,果然甜得让人喜欢。对面的向序含笑看着她进吃的,笑意里带着一种安贫乐道的从容喜悦。
明夫人又说起开国侯府的事,只道:&ldo;我和你姨丈商定了,暂且按兵不动,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倘或真是嫌你阻了柳氏的前程,容不得你,你就在咱们家安生住着,将来你的一应事宜,自有我和你姨丈替你做主。&rdo;
云畔听了搁下筷子,低着头说:&ldo;我只怕自己给姨丈姨母添麻烦,换作平时,上姨母家走亲戚是高兴的事,这回却弄得逃难一样……&rdo;
向序回来时已经听说了候府发生的事,很替云畔抱不平,也没待明夫人说话,自己有些义气地接了口,&ldo;你别怕,江侯要是不依不饶,咱们也有应对的说辞。&rdo;
舒国公和明夫人倒笑起来,&ldo;你有什么应对的说辞,整日就知道读书。&rdo;
向序被父母笑话,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ldo;我又不和他斗嘴,讲一讲父慈子孝的道理总可以。&rdo;
所以读书人就会讲道理,可遇上了那样狗屁不通的事,哪里有道理可讲。
席上总提江珩和那小娘儿,难免让人倒胃口,舒国公调转话题,问起幽州的灾情,云畔道:&ldo;我那时恰好赴繁花宴,地动的时候在城外,就是忽然间天昏地暗,把众人都吓坏了。地动过后进城看,坊院里的民宅损毁得很严重,压死了好些人,一个个放在道旁,看着十分凄凉。&rdo;
大家脸上神『色』都很凝重,明夫人道:&ldo;阿弥陀佛,这是多少年没有经历过的天灾,实在苦了那些百姓。&rdo;
舒国公叹了口气,&ldo;朝中正极力赈灾,说要先建个孤独园,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rdo;复又问云畔,&ldo;你是怎么来上京的?出城的时候看见城门上设关卡了吗?&rdo;
云畔道:&ldo;城门上进出都有军士盘问,我们那时正愁租借不到马车,恰好遇上刺史赈灾,我们自报了家门,求刺史行方便派人护送我们,可巧那位刺史竟答应了。&rdo;
舒国公点了点头,&ldo;京里派出去好几位抚谕使,你遇见的是哪位刺史?&rdo;
云畔回头思量,那时的雨连天还在眼前,坐在车上的人始终没有『露』出真容,&ldo;听替我们安排车马的押队说,是幽州刺史。&rdo;
这话一出,不知怎么回事,梅芬的脸『色』就变得不自在起来。
云畔有些迟疑,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结果明夫人倒笑了,&ldo;原来是他。先前我只管怨怪江珩,忘了询问那些,没想到巳巳是得他相助。&rdo;边说边瞧了梅芬一眼,有意和云畔说起,&ldo;你姐姐前年定了亲,郎子正是魏国公。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怪道人家不问缘由,就答应送你来上京了。&rdo;
云畔到这时才明白,果然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帮衬。魏国公和舒国公府有姻亲,倘或少了这一层,恐怕也没有那么好说话。
可梅芬却很不耐烦,神『色』别扭地嘟囔:&ldo;阿娘,别说那些了。&rdo;一面给云畔布菜,&ldo;巳巳,尝尝这个。&rdo;
梅芬的脾气,明夫人早就习以为常了,说起将来要嫁的郎子,她没有半点羞涩之情不说,反倒像遇见冤家对头似的,便向云畔使眼『色』,&ldo;你姐姐古怪得很,往后你们在一处,好好劝解着她点。&rdo;说罢忽然想起,&ldo;我记得你阿娘在时,替你和东昌郡公府的二郎定了亲,可看定了日子?他家打算什么时候迎娶?&rdo;
一直低着头的向序闻言,也抬起眼望向她。
说起这个云畔就尴尬不已,支吾道:&ldo;亲事已经退了……那个李二郎,和资政殿大学士的长孙女两情相悦……&rdo;
于是席上又『荡』起了激愤,明夫人窥破了其中玄机,气哼哼道:&ldo;难怪那小娘儿等不得了,倘或没这个变故,她就是咬碎了牙,也会敷衍到你出阁。&rdo;
横竖一地鸡『毛』,不谈也罢。舒国公放下了筷子,&ldo;好了,提那些琐碎做什么。&rdo;执起酒杯朝向序递了递,&ldo;序儿,陪父亲喝一杯。&rdo;
向序忙端着酒盏低低碰了下,大概不擅喝酒吧,一杯玉浮梁,被他喝出了愁肠百转的味道。
饭后梅芬和云畔从花厅退出来,檐角挂着的灯笼在风里轻摇着,天顶新月弯弯,这夜『色』弥漫着一股草木的清香。
梅芬说:&ldo;明日我制香,妹妹也来吧。&rdo;
如今安稳富足的岁月里,闺中女孩常以这个消遣时光,&ldo;闲坐烧香印,满户松柏气&rdo;,是文人墨客都钦羡的一种优雅格调。
云畔说好,&ldo;明日我来给阿姐打下手。&rdo;
梅芬抿出了笑靥,偏头问:&ldo;妹妹会制什么香?&rdo;
&ldo;以前阿娘在时,教过我几款时香的配方,像韩魏公浓梅香、广寒香,我都制过。&rdo;
她不动声『色』,那个&ldo;韩魏公浓梅香&rdo;,又是魏又是梅的,想说的话都在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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