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扒拉上萧之惠的手,她两指一抖,抖下了拭泪的纸巾。在她红彤彤湿漉漉的桃花眼的凝望下,我只听郑伦声音如雷鸣:“唐小仙,你干什么呢?”
我一甩头,大义凛然如刑场上遭jian臣诬陷的忠臣:“你们这又是干什么呢?”
“小萧她受人欺负,受了委屈,你还莫名其妙地跑来火上浇油。”郑伦又制造雷鸣。
“我,我不委屈?新婚第二天我跑来给你送饭,却抓着你和这狐狸精眉来眼去、动手动脚。我,我不委屈吗?”我越说越委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萧之惠一愣,不由自主地嗫嚅了一声:“新婚?”郑伦没听见,可我听了个真切。她像是刚刚获知这个喜讯,故此如遭晴天霹雳。但下一秒,她又大声嗫嚅了一声:“狐狸精?”随即,她的泪水汩汩,仿佛肝肠寸断。
郑伦脑门儿青筋若隐若现:“唐小仙,你莫名其妙、血口喷人。”
完了,都完了。我和郑伦的感情仿佛海市蜃楼一般。身为夫妻的我们,他既不信我,我也不信他。试图回忆恋爱中种种感人肺腑的往事,却又少之又少。只有萧之惠的大脑门儿越来越大,像星球一般由远至近,撞在眼前。
我随之现出粗鄙形象:“姓郑的,你他妈的给姑奶奶听好了,我要和你离婚。”
语毕,我奔出郑伦的办公室,奔出“伦语装修工作室”。我背后依旧有雷鸣:“要离婚?好啊,你以为我不想离啊?”
我再一次与郑伦的那员男将面对面。他该下班却不下班,趴在门口竖着耳朵瞪着眼,见我奔出,惊慌失措之余竟说道:“郑嫂您慢走。”我再次被他气到手抖脚抖:“郑个屁嫂啊?你没听见我们要离婚了啊?”
郑伦他手底下,到底都是些什么妖孽?
下了楼,我愤愤地打电话给孙佳人:“过来陪我吃饭。”可惜了我那汉堡可乐,白白拱手让给了狐狸精,早知如此,不如在其中加半斤砒霜。孙佳人如脱胎换骨一般:“小仙姐,你还没吃饭呢?不好意思啊,我没办法陪你了。我正陪我婆婆散步呢。”我大惊:这小妮子,还真言听计从于我了。昨天我才刚刚劝她先降伏婆婆,今天她就陪其散步去了。
挂了电话,我一扭脸,用余光瞥见了郑伦那气人的男将立于我身后。我扭头:“你干什么?”他伸手:“我叫吴哲,大家叫我阿哲。”我敷衍地同他握了握手:“你哲不哲的,关我什么事?”吴哲又气我:“郑哥和之惠的事,关不关你的事啊?”妈的,他竟把我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相提并论。郑哥和之惠?真是刺耳如锥子扎。
我手指着吴哲的鼻子尖儿:“快,知道多少,禀报多少。”吴哲个子矮,梳平头,国字脸,与一贯的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设计师形象相去甚远。接着,我只见他过分分明的双眼皮儿大眼一眨:“郑嫂,今后还请互相关照、多多关照啊。”我一惊:他这由书呆子变成八面玲珑的功夫,并不亚于我由贤妻变成悍妇的身手啊。互相关照?看来,是要我提携他呀。如今真是没有活雷锋了。
吴哲在我前面若无其事地走,我尾随其后边走边想:就你这谨慎劲儿,不做卧底真是屈才了。生生走了十几分钟,我不见他有歇脚的迹象,不得不追上前,拦住了他:“停,停。我说那什么哲啊,走到哪儿你才放心啊?我们已经走了好几里了吧,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
在我的啰里啰唆之下,吴哲终于在东张西望了一圈后,向我娓娓道来。
今天下午,萧之惠代表“伦语装修”去与那山西煤老板洽谈他那六套新套房的设计方案。不料,大肚腩的煤老板之前对萧之惠一见倾心,这二见则更发现她如花似玉、前凸后翘,顿生了歹心。他把手搭上了萧之惠的香肩,萧之惠惊慌中企图夺门而出,但门已被煤老板上了锁。就这样,煤老板一边念叨着“你今天从了我,方案啊,钱啊,我统统从你”,一边在办公室中追逐萧之惠。萧之惠被追得心惊胆战,三魂少了两魂半,末了,抄上了茶几上的水果刀。煤老板心想不可以因小失大,萧之惠这才虎口脱险。
吴哲讲得有声有色,我却听得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的?”吴哲面色惭愧:“隔墙有耳呗。”可不,刚刚他在墙外,还把我撒泼的一段听了个真切!
萧之惠从煤老板处回归公司,自然要向郑伦汇报战果。而郑伦见她因公受了委屈与侮辱,也自然要安慰安慰她。如此一来,我唐小仙还真是撒泼,莫名其妙、血口喷人了。不过,我笃信,我所喷之人仅仅一人,那就是我的夫君郑伦也。至于萧之惠,她一日对我夫君暗送秋波,我就一日称她为“狐狸精”,没得商量。
这时,吴哲突然面色惊慌:“你,你怎么哭了?”
我听了这话也一惊:我哭了?可不是吗,脸上湿漉漉冰冰凉的。我扭过脸:“你先走吧。”吴哲欲言又止,我扭回脸:“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我唐小仙心头的堤坝不知不觉溃决了。我多么怕郑伦的不忠,又多么怕“离婚”二字。自从看见郑伦和萧之惠四目相对的那一秒,我已咬紧牙关,对那“怕”视而不见。我不知道我有多在乎郑伦,但我知道,我在乎我这来之不易却又似易如反掌的婚姻。当下,当一切真相大白,我终于可仰天长叹:我的郑伦没有不忠于我,我也不会变成离异妇女。但那“怕”却已不在我的掌握中,它让我悄悄泪流满面,就像一根绷紧的皮筋,终于可以瘫软。
我突然回过神,想到了吴哲的“互相关照”,但左看看右瞧瞧,他却已不见。
我撒丫子就往“伦语装修室”跑,一边跑一边给郑伦打电话,不过他没接。
等我跑到了“伦语”所在的大楼楼下,我一眼就看见了郑伦。他正在一个卖臭豆腐的小摊前大吃臭豆腐。
我一步一步接近他,只见他面部肌肉十分活分,又咬又嚼、欷歔吞咽,好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我走过去,好一副贤妻的样子:“再给你买一份儿?”郑伦瞥了我一眼,继续大嚼。我小鸟依人般凑过去:“对不起嘛,对不起。”郑伦腮边沾有酱汁,却还好意思颐指气使:“你哪儿对不起我了?”我服软服到底:“人家不该不信任你嘛。”我没有供出通风报信的吴哲,而是佯装自己幡然悔悟的模样。出卖同志的事,我唐小仙不做。郑伦那簇被我口口声声拱高的心火,在我的软语下熄了大半。他最后板了一次面孔:“去,再给我买一份儿。”我美滋滋地先为他抹净了脸上的酱汁,后又去买了十二块臭豆腐,再我一口、他一口地分享完毕。冬日的臭豆腐,莫名其妙的香喷喷。
末了,我还是问了:“小萧呢?走了?”郑伦抢白我:“不走怎么着,还跟着我回家啊?”郑伦还给我讲述了萧之惠和煤老板的羊入虎口以及虎口脱险的事,那情节,和吴哲口中的简直是不差毫厘。
送我送至家门口后,郑伦将我吻了又吻,吻得我几乎想就在这面包车中将他扒光。不过他却突然正儿八经地说:“小仙,我们今后可不可以彼此信任?”我也正经地实话实说:“可我不信任萧之惠。”郑伦轻摇了摇我的肩:“你信任我就可以了。我既然和你结了婚,我既然说会给你幸福,那我就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
多坚定的语调,多美妙的誓言,这才是新婚。我唐小仙几乎陶醉了。正醉到一半,我的腹中突然发出咕噜咕噜声。我不好意思:“没吃晚饭,饿了。”郑伦失笑。我问他:“你不饿?几块臭豆腐就可充饥?”郑伦坦白:“吃臭豆腐之前,我还吃了你买的两个汉堡和十串羊肉串儿。”郑伦又坦白:“你气得我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吃。”我哭笑各半:这是哪门子气法?越气越开胃?另外,我的汉堡终究没入狐狸精的胃,这太好了。第六章 第十一话不请自来的优秀导购
孙佳人倦鸟归巢,却又归了唐巢。我开门见她,大惊:“你,你不是回家了吗?”孙佳人红光满面:“我是打探好了今天焦阳加班,才回家去讨好我婆婆的。”我一边吃着我的慈母煮的面,一边将她往门外拱:“既然都讨好了,你就回家住吧。”孙佳人身强力壮,拱着我就进了门:“那不行,我要等着焦阳来请我。”
孙佳人还从家中拎了几套衣服过来,这顿时让我觉得与她同床的日子真乃绵绵无绝期。我伸手:“既然你有衣服换了,那把我送你的新衣服还给我吧。”孙佳人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反而跑去了厨房:“阿姨,还有面吗?给我也盛一碗吧。”
我跑去阻止:“你没跟你婆婆一起吃饭啊?”
正所谓江山易改,孙佳人本性难移:“对着她,我哪有什么胃口啊?还不就是装装样子。”
人间真是充满爱,也充满假象。
第二天,我和夫君郑伦讨论了“旅行结婚”的“旅行”一词。鉴于煤老板对萧之惠图谋不轨的事,“伦语装修”毫不犹豫地终结了这个合作,而郑伦也因此有空和我去旅行了。说到此,我又必须说说我们身为老板的难处了。生意好时忙得天昏地暗关节酸痛,生意不好时却又着急上火口舌生疮。这天天的不是忙,就是急,想要度个假真是难于上青天。
就像我和郑伦,说是出去旅行,但却全无旅行前的兴致昂扬。我为没有店员而愁眉苦脸,如果无缘无故地关店多日,那真是既赔钱,又赔声誉。至于郑伦,他近日来生意清淡,除了为“小仙女装店”白打工之外,其余几笔生意也都是赚赚吆喝而已。好不容易有了煤老板这块肥肉,却又是刚蹭了蹭大门牙,就掉了,一滴油水没捞着。银根紧缩之下,谁人有兴致旅行?
晚上,床上,孙佳人唾沫横飞:“结婚旅行当然要去尊荣华贵的欧洲啊。罗马的许愿池、威尼斯的鸽子,还有巴黎和阿姆斯特丹。”我长吁短叹:“当然?我一没钱二没时间,如何当然?”孙佳人把玩着手机,日夜期待着焦阳的来电。自从她昨晚陪了婆婆散步之后,就一直在希望和失望中煎熬。
我一把抢下孙佳人的手机,翻看其中她和焦阳拍摄于欧洲的嘴脸。看着看着,我又一把关了手机。孙佳人犹如被我关掉了人生的希望之灯,她大叫着抢回手机:“唐小仙,你要是害我错过焦阳的电话,我就害你一辈子去不了欧洲。”我不以为意,背过身:你害吧,反正我也不稀罕欧洲,反正我唐小仙早已过了贪图浮华浪漫的年纪,结婚是为了有个伴儿过日子,又不是为了穿着婚纱去攀埃菲尔铁塔。
可为什么我关掉孙佳人的手机却是因为我心里酸溜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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