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哈,哪儿能够呢?这才结了多厚一点的冰渣子?别说是个人,就是只狗也蹦达不过去。&rdo;有经验的直隶兵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回答道。
&ldo;你说,咱大帅咋不等这河冻结实了再打过去?那多便当啊。&rdo;直隶兵现在也跟着新军的老兵们习惯的称呼林云为&ldo;咱大帅&rdo;了。他停下手里的活计,点上一袋旱烟,美滋滋的猛吸了一口,淡蓝色的烟雾从烟锅里飘荡而出。悠忽一下就被寒风吹散了。
&ldo;你当对面地洋鬼子傻呀?&rdo;湖北兵也干脆停下手上的动作,学着别人的样子将双手袖在袖筒里。他凑到直隶兵的身前,一脸神秘的说 道:&ldo;听说对面……&rdo;他扭过头向洋河南岸看了一眼,&ldo;对面的洋鬼子缺吃少喝地,现如今的日子不好过,咱大帅是怕洋鬼子吃不消要跑。所以才决定打过去的!&rdo;
&ldo;这倒是,不能让洋鬼子跑回北京城,听说他们在天津杀了老多人了。&rdo;又一个老烟锅凑了过来,加入了讨论。
&ldo;可不四(是)嘛,我就是打天津城里逃出来的。我的妈呀,那洋鬼子杀起来,简直是……简直是没法说!&rdo;这位一口天津卫口音的,不用他说。人们也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了。
渐渐的人们围成了一堆,听他靠在船梆子上讲他地逃难历程。
&ldo;那还是六月里天最热的时候,天津城外响了一晚上的枪炮声。我和我那哥儿几个,原来是武卫右营的正兵,驻防在城北,那天天还蒙蒙亮,就听有人喊,&lso;北门开了!&rso;我心说,怎么会呢?这洋鬼子还没攻进城,自个怎么就把北门打开了?&rdo;
&ldo;是洋鬼子把北门打开了?&rdo;
&ldo;哪儿呀!也不知道是谁。兵荒马乱的。洋鬼子是从南门进的 城,他们被二鬼子带着一直冲到了城当间的鼓楼上,一眼就看到北门那儿乱烘烘挤着出城的人了。&rdo;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跳动着,仿佛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个场面。
&ldo;后来呢?&rdo;小湖北兵见他沉默下来,追问道。
&ldo;后来?嘛后来呀!火炮。机枪,步枪,全都他妈的瞄准了 打。&rdo;天津卫的嘴唇哆嗦着,说的又快又急,仿佛说的哪怕慢上一点,自己就坚持不住似的。&ldo;本来那城门就小,我在远处看到怎么也挤了有万把人。男地女的,老的少的。除了老百姓,还有好多丢了枪,乱套了件衣裳的咱大清朝的官兵们。枪炮一开火,人群就象炸了锅似的。那场面……一发炮弹下去,准就飞出好多断胳膊断腿,那血流的,下雨似地。这还不算,那一排排子弹打过去,人就一排排的倒。先还是一排两排,到后来,你都看不到空地。死人都是一层一层的,叠起来怕不有三尺高。从鼓楼到北门水阁,排了好几里地!&rdo;
&ldo;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rdo;直隶兵将自己地旱烟锅重又装满了金黄的烟丝,递到他手中。天津卫接过来,面色惨白的朝他笑了笑,旁边马上有人掏出洋火,给他点起。
&ldo;跑出来?&rdo;天津卫惨然的低声说道:&ldo;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的。&rdo;他的脸上刻满了仇恨,&ldo;家没了。满城都是死人。你们不知道呀,洋鬼子杀起中国人来,哪儿管你是不是义和团!只要是象我这样 的,或是个单身的丫头,肩膀上有抗过枪的痕迹,哪怕你穿的衣服上有点红颜色,碰到了洋鬼子,那就是个死!我那一个标里的老几位,都是这么死的。听说在河东,三四十个农民结队在一起走着,被洋鬼子当成义和团,二话没说,全都被打死。城外的一家人正办喜事,突然洋鬼子冲进来,把新郎官和新娘子还有去贺喜的客人全部杀死,就因为新郎披红绸,新娘穿着红衣。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儿啊?&rdo;
&ldo;这些畜生,除了杀人就是放火。大火烧毁了天津城内几乎所有的房屋,那火烧的,几天都没灭。天津河东一带,原来那可是一望无际的房子,几天之后呢?一片空地!从马家口到租界周围,原来是楼挨着 楼,他娘的一下就没影了。从法租界到城里的路上,所有的房子全都被烧成了废墟,到闸口的那两里长街也烧成了白地。从锅店街到估衣街 口,一直针市街,所有的房子全部烧尽。你们说,这些还是人干的 吗?&rdo;
听众们沉默了,他们的心头仿佛被人狠狠的用锥子扎了一下。
&ldo;我和我那个把兄弟东躲西藏的在城里转了几天,只有夜里才敢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弄点吃的。满街满道上都是血,那尸体堆了几天都没收拾完。后来有一天,我那把兄弟对我说。找到条出城地门路,我就问他,安全不安全,他说能行,是他以前认识的个二鬼子,听到这个。我就多了个心眼……不是我不拦他,是他一心要出城啊,那城里的惨样 儿,任谁也呆不下去!他这一去,就再没见到回来,听人说,早被砍了脑瓜,就挂在城门楼子下面。一串串的!&rdo;
&ldo;也就是我命大。水性好,顺着海河潜水出了城,一直到小金庄,才追上了聂大人的队伍,没成想,聂大人在洋河又……&rdo;
&ldo;唉,聂大人是条汉子!俺老张打心眼里佩服他
他!&rdo;
&ldo;是啊,咱们这回就要打过洋河去,杀光洋鬼子!给聂大人。给死去的兄弟们,给惨死地天津百姓们报仇雪恨!&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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