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卿扯了下嘴角,像是依然不赞同:&ldo;你是想说,她经历过一世又重活了一世,而现在,世事变得与她所经历的那一世不太一样了。既然如此,是谁改变了这一世?如果她是唯一的知情人,世事为何不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反叫她走上了和亲的道路?而你……&rdo;他顿了顿,&ldo;又为何对这样奇异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此笃定?&rdo;
陆时卿实在太聪明了,接连三问几乎针针见血,问得元赐娴一下子滞在了原地。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要将她看穿一般。
她张了张嘴,堪堪就将出口的那句答案在他锐利如锋的目光里哽回了喉间。
元赐娴吞咽了一下,垂眼重新酝酿了一番情绪,抬头正准备鼓起勇气向他吐露梦境,却见他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弯唇笑道:&ldo;改变世事的人总不能是你吧。你要是跟她一样知情未来,还能被我骗上一年?&rdo;
元赐娴微微一愣,忙道:&ldo;我跟她不一样,但我的确也……&rdo;
&ldo;好了。&rdo;陆时卿打断她,&ldo;韶和的事我知道了,南诏那边,我会再想办法留意,睡觉吧。&rdo;
他说罢就飞快收拾起了案卷,甚至不知何故,难得将屋内的灯烛都熄了,在一片漆黑里回床榻静静躺下,什么都没再说。
元赐娴的心却突然跳得很快。
她直觉他像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不给她讲话的机会。他不想听她亲口说出来,她最初对他的接近,只是为了利用他改变她所知道的那个未来。
陆时卿他……这样清醒自持的一个人,究竟得是怎样的感情,才能叫他选择了自欺欺人的活法?
他平躺在她身边,与她隔了一尺的距离,没有抱她,也没有握她的手。
一张床榻,咫尺远若天涯。
元赐娴突然觉得心底压抑得难受,似被千万斤巨石堵住一般,连带喘息也变得困难起来。
如此憋闷了一晌后,她终于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见他像是睡着了似的毫无反应,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ldo;陆时卿,我睡不着,你抱抱我……&rdo;
陆时卿仍是没有动作。
她等了等,怕他对她当初别有用心的接近已然心生厌恶,也不敢再烦扰他,一声不吭背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往床里侧缩了回去,却突然听见身后人叹了口气,然后便有一只臂膀圈住了她。
陆时卿从背后揽紧了她,贴着她的脸轻声道:&ldo;抱好了,睡吧。&rdo;
元赐娴鼻端一酸,翻了个身面对他,伸手反抱住他的腰,点点头道:&ldo;你也睡吧。&rdo;
四下再无一点声音,元赐娴浑浑噩噩的,满脑子都想着陆时卿,既怕他一直不开口,一个人暗暗挣扎别扭,又怕他出言质问她,叫她情无所堪。
这样想着,一晃便是大半夜的光景,元赐娴终于累得有了几分困意,朦朦胧胧睡了过去,然而这一睡却并不安稳,连梦里都是陆时卿。
她又回到了漉桥。天似乎下着小雨,雨滴落在漉水河面发出细微的响动。她在阴暗cháo湿的青石板砖里听见桥上传来微弱而哀恸的哭声,像有一支队伍在缓缓向漉桥走近。
这行人数目不多,从桥的这一头行至那一头,花了不久的功夫,从头到尾都只有几人低低的啜泣。
元赐娴像是知晓这些动静意味着什么似的,急得几乎要挣脱桎梏飞奔出来。
但她仍被困顿石中,等他们走远了,四面安静下来,听见有个过路的老丈叹了口气,感慨道:&ldo;本来也是大富大贵的人物了,说没就没了,也没享几天福,作孽哦,作孽哦。&rdo;
另一个老丈回他:&ldo;怕是被冤魂索命索去咯。&rdo;
有个年轻人也在旁议论:&ldo;哪里来的冤魂!宫变那天死了这么多人,哪个家眷大了胆子来寻仇倒是不无可能。&rdo;
&ldo;可我怎么听说,这陆中书是病死的呢?说是早些年胸口被人捅过一刀,之后就落了病根。&rdo;
&ldo;管他呢,总归是杀孽!倒是陆老夫人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这陆家啊,连个后都没留!&rdo;
元赐娴越听越急,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却突然听见有谁在喊她的名字,一声声像要把她从深渊里往外扯。
&ldo;赐娴。&rdo;
她蓦然睁眼,就见四面一片亮堂,约莫已是清早。陆时卿穿戴齐整了坐在床边,眉头紧蹙地盯着她。
她满头细汗,鬓发都是湿漉的,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眼睛血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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