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依然希望那一天能有人在这里,在我们几个人路过杳无人烟的斯诺登峰地区时给我们拍张照片。我们看上去肯定很像威尔斯先生笔下那些火星入侵者。
可事实证明,我们的目的地,也就是让-克洛德的秘密目的地,并非冬季常有人攀爬的斯诺登峰或者乔治?马洛里登过的彭亚山口板岩,去年秋天,我们几个登上了这座岩山。我们在那年一月的一个周日上午10点左右到达了目的地,即伊德沃尔湖及其附近的冰碛石,冰擦岩(让-克洛德说的是法语,不过因为去年一年我爬了很多座阿尔卑斯山脉的高山,所以我对这种岩石并不陌生),有闪光条痕的崖边,遍布冰碛石和碎石的荒芜斜坡,漂砾(是一些砾石,被很久以前的冰河带到这里,停留在布满岩石的平原之上,仿佛是巨人在比赛时投掷的石头,后来被巨人们忘在了这里),以及我们周围随处可见的垂直山壁、板岩和斜坡上裸露在外的深层岩体。这座湖现在已经冻上了,周围是直上直下的坚硬岩山。我们从车里出来,在雪地之中活动双腿,这时候jc伸手指着格莱德尔法沃尔和嘉恩两座山的高峰。我和让-克洛德都穿着蜡棉绑腿,以保持长筒袜干燥。理查也穿了一条提灯裤,带着老式绑腿,不过这是用最好的羊绒制成的,他看上去像极了1921年、1922年和1924年珠峰探险队照片中那些一副挑剔样子的英国登山者。而且,理查那件气球织物外套的扣子没系,里面的卡其色羊毛衬衫露了出来,再加上那件卡其色提灯裤,他看上去真像个军人,而他在一战期间就是一名上尉。
看到理查这样一身打扮,穿着棕色和卡其色的衣服,带着厚绑腿,一种不安的感觉不禁在我心中升起。他从那辆大车里出来,伸展四肢,伸着脖子回头看周围的山峰和冰瀑。然后从那件又老又旧的羊毛外套口袋里拿出烟斗,将之点燃。如果这身衣服会让他想起战争期间那些痛苦的回忆,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我还记得,寒风中他的烟草的味道很像一剂强效药。
我很担心我们还得再步行两个小时才能到达我们登山的地方,就像到马洛里登过的那座该死的管状岩架去的时候一样,可让-克洛德直接把巨大的沃克斯豪尔汽车停在了距离他真正的目的地只有一百来码远的地方。
他要的是夏季的瀑布、如今的冰瀑;他要的是200英尺高的冰封岩壁和岩壁尽头令人望而却步的结冰突出板岩。他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伊德沃尔湖大部分水域都已结冰,此处是湖的远端,上方便是伊德沃尔山谷的悬崖,整个山谷都是冰冻的瀑布和壮观的冰川。我们用力把那些沉重的袋子拖到其中一座最大、最陡峭、顶部最为突出的垂直冰川脚下,他猛地把他的东西扔到雪地里,然后向我们挥挥手,示意我们也这样做。然后他说了一些话,而阿尔卑斯山和喜马拉雅山的攀登方式都将因为他的这番话彻底地改变。
&ldo;首先,你们必须换上法格商号给我们做的新靴子。&rdo;让-克洛德说。他从其中一个沉重的帆布包里拿出两双硬挺的靴子。jc自己那双已经穿在了脚上。
我和理查嘟囔着发牢骚,却还是找了独立的砾石,坐在上面脱下我们那双很舒服且已逐渐合脚的新登山靴,然后用力拉上这双硬挺到了极点的靴子。在伦敦的时候,我们曾经穿着这种新靴子练着走了走,非常不舒服。(拉普兰德靴子最舒服,这种高帮靴带有绒毛,由毛毡和皮革制成,像是穿着那种及膝高、特别暖和的印第安莫卡辛鞋在走路一样。很不幸,在长达350英里前往珠峰的徒步行进过程中,一路上遍布岩石和砾石,往往还得背负着沉重的背包,如果我们一直穿着这种带有绒毛的靴子,我们的脚底肯定会受到严重的瘀伤。不过这种靴子是在营地里活动时的最佳选择。)
我和理查穿着这种包裹住整个小腿的&ldo;硬靴&rdo;笨拙地走了几步,先是皱着眉头看了看彼此,然后瞪眼看着让-克洛德。这种蠢笨的靴子压根儿一点儿灵活性都没有。这靴子永远不会有合脚的一天,绝不可能成为穿着舒服的远足靴或登山靴。
让-克洛德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被我们愤怒的目光吓倒。他正忙着像变戏法似的,把很多金属制品和金属与木头混合制品从他那三个袋子里拿出来。&ldo;这些是什么?&rdo;让-克洛德举着两个旧冰爪问我们,我见过他用过很多次这东西。
&ldo;冰爪?&rdo;我说,讨厌这两个字结尾处我的声音里那小学生似的升调。&ldo;冰爪。&rdo;我更加坚定地又说了一遍。
&ldo;干什么用的?&rdo;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说,声音中只夹杂着轻微的法国口音。
&ldo;攀越冰川,&rdo;我越发坚定地说,&ldo;有时候还可以攀爬雪坡,如果不是很陡的雪坡的话。&rdo;
&ldo;每个有多少爪尖?&rdo;
&ldo;爪尖?&rdo;我傻兮兮地问。
&ldo;就是底上的尖刺。&rdo;理查说。他又在翻找他那个该死的烟斗了。我们前面的冰川下端悬垂着很多4英尺长的冰锥,我真想用其中一个给他来一下。
&ldo;十个爪尖。&rdo;我说。我只好想象着我放在家里的冰爪,然后在心里数了数它有多少个爪。笨蛋。自打我十几岁时就开始用这东西了。&ldo;十个。&rdo;
&ldo;为什么爬山时我们不能更多地使用这种冰爪?&rdo;让-克洛德问,&ldo;为什么我们不用它来攀登珠峰?&rdo;他那轻柔天真的声音在我听来十分靠不住。这里面肯定有陷阱。我瞧了瞧理查,可他突然间只顾着点燃他的烟斗。
&ldo;因为这该死的东西并不适合攀登岩石。&rdo;我终于开口说。我真不耐烦再扮演这种缺心眼小学生似的角色了。
&ldo;在珠峰之上,我们脚下踩的都是石头吗?&rdo;
我着实地叹了口气。&ldo;不是,让-克洛德,在珠峰之上,脚下所踩的并非都是岩石,却也足够多了。在偶尔出现的雪地上,我们可以使用冰爪,如果那些地方不是特别陡峭的话。不过钉靴效果更好,抓地力更强,附着摩擦力更大。根据登山俱乐部的报告和1924年珠峰探险队高山登山者的口述,珠峰北壁、东北山脊和东部山脊由主要向下倾斜的板岩组成,就和陡峭房顶上的石板瓦一样。而且是非常陡峭的屋顶。&rdo;
&ldo;这么说在那里使用冰爪欠妥了?&rdo;
我的一位预备学校几何老师时常用这副调调引导课堂指导和讨论。我也很讨厌他。
&ldo;非常欠妥,&rdo;我说,&ldo;那就像是穿着钢制高跷走路一样。&rdo;要想解释清楚还真不容易。
让-克洛德缓缓地点了点头,仿佛终于对攀登喜马拉雅山脉和阿尔卑斯山脉的高山有了基本了解。&ldo;那诺顿的峡谷呢?&rdo;
所谓&ldo;诺顿的峡谷&rdo;,就是现在的登山者对从珠峰北壁中央垂直向上延伸到顶峰三角岩的一道巨大沟壑的叫法,沟壑中尽是板岩和冰雪。一年前,爱德华?诺顿和霍华德?萨默维尔开拓了一条从东部山脊通往北壁的路线,这条路线在所谓的黄色岩石带之上,高28,000多英尺。诺顿领头,而且他们俩并没有用绳索拴系在一起。萨默维尔感觉身体很不舒服,远远落在后面,而诺顿已经到达了那道巨大的垂直峡谷,想要试着爬上去。可那里的雪几乎及腰深。而在雪不那么深的地方,向下倾斜的板岩上都覆盖着一层冰。诺顿这才意识到,他所处的位置堪称极端危险,放眼望去,只见打滑的脚下就是绒布冰川,落差足有8000多英尺,他迫不得已,只能结束了登顶尝试,非常缓慢地下山去找萨默维尔,并且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们是否可以一条绳子相互系在一起。(在登山时,特别是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这种勇敢尝试之后突然丧失勇气的情况可谓司空见惯,甚至是在阿尔卑斯山脉,这种情况也屡见不鲜。仿佛大脑突然之间恍然大悟,迸发了求生本能,即便是最勇敢的登山者,他们的肾上腺素和雄心抱负最后也都被压制了下去。在真正危险境地中,如果未加提防这种&ldo;勇气丧失&rdo;的情况,那么登山者往往都没能活着从登山探险中归来,乔治?马洛里就是一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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