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旁人却不这样想。
大抵是我锋芒还是太露了,留学回来,刚刚踏上故国的土地,便被颜徵楠送上了战场。
时至今日,我仍旧觉得颜徵楠不像我父亲的儿子,倒像是天生权力场里滚大的,没有边界,也没有底线,在这个乱世里,倒确然有兴风作浪的资本。
北方的战火把我的实业梦炸的粉碎,我到了前线,才知道自己所在的部队是去做炮灰送命。人与人之间的不公平便在于此,颜徵楠让我死,不过是一纸调任,连死法都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种。
一颗流弹,或者一枚地雷。
我小时候在军校没有读几年便被迫转了学,从此在操场踢球,在星辰下喝酒,做一个旁人眼里的浪荡子,后来去留学,抛开平日的买卖人脉,我也算是个专心功课的普通学生。
可最后救了我命的,还是我少年时期,懵懵懂懂地在军校里的那两年。
我活下来了,尸体堆里捡了一条命,还歼灭了一小队敌人,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军功。
授了勋,表了彰,阴差阳错成了正式军人,然后被一脚踢到省政府,做一件不咸不淡的差事。
面上的不咸不淡,可背地里的监视查探,并没有少过,我便干脆过了段清闲日子,翘班,遛鸟,听戏。
我喜欢听戏,戏剧把矛盾冲突放置地太过密集了,于是一场2小时的戏,会让人萌生现实好过那帮哭丧主角的错觉感,忘却了在这个见鬼的年代里,长达几十年的人生,不一定就比戏里面好几分。
有一回赶上了女中学组织活动,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似乎是第一回来看歌剧,又是意大利的剧团,都兴奋的很。
我刚看完了上一场,未想到接下来还有演出,便去售票处问询,演的是《蝴蝶夫人》,已没有什么好位子了。
我虽从前看过,却也是许多年前了,还是个刚到美国的穷学生,要等开场前30分钟,拿着学生证去抢剩下的空位子。
隔了许多年,我在母国赶上了这场演出,竟然还是要买开场前剩下的位子。
可我还是买了。
我私心想着,大抵这样,我说不定能回到自己做学生时候的心境,没有被战场洗礼过,还有天真和热血。
回到那个美国东海岸的小城,灯光暗下,我便能假装自己还坐在鎏金的演出大厅,身旁是一个穿着小礼服的白人女子,隐隐约约的佛罗瑞斯香水味。
信州没有看歌剧穿礼服的习惯,坐我身边的女孩子,便规规矩矩地穿着蓝色的学生校服,不声不响的,也没有同其他女孩子聊天。
我从前也约女孩子看戏,可《蝴蝶夫人》这样的剧,我是不大爱约人的。因女孩子多半会哭,到了第三幕,我便要去给人递手绢,擦眼泪,抽泣的声音盖过上面的唱白,便很扫兴。
女子哭的时候便容易觉得自己是主角,仿佛天底下的委屈都在她红彤彤的鼻尖上,还总觉得自个儿掉眼泪,是给男子寻机会。
可真是太可笑了,若是我当真爱看女孩子哭哭啼啼的,何必来听歌剧,不如回去看驯鹿的红鼻子呢。
另一半不哭的女孩子,又更加无趣了些。约一个女子,在大都会歌剧院看剧,她不笑、不怒、不喝彩,便多半是英文不好,又或者素养不高,若是这样的情状,倒不如两个人相约去看灯会,还来得快活一些。
可这些话,我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便是面上,也要体贴温存的作态,上一回教顾嫣然看出了我的敷衍,便被她说,我这样的,换个皮囊便要存钱买媳妇才有人嫁。
那又如何呢,日后我娶了女子,纵然搬回了家里,也不过是日日的逢场作戏,同她递手绢,或者陪她看灯会。
总不会伤筋动骨,不算什么大难题。
一场歌剧如果陪太多人看过,再重温时,一半的心在剧情上,一半的思绪便不自觉会飘到过往的许多事情上。那个萨城剧院的白人女子,或者约纽约日商的女儿看戏,又或者一次选修的戏剧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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