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傅吾康先生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我也就不再举了。胡隽吟女士现在的这一部书,其中所收的论文无不充分表现出&ldo;德国的彻底性&rdo;。因此我才说,出版这一部书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我祝贺这一部书的出版。
《忆往述怀》第二篇:学林漫步《忆往述怀》学问中没有捷径
我曾多次声明,我禀性愚鲁,最不擅长也最不喜欢那种抽象到无边无际的甚至是神秘的哲学思考。我喜欢具体的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我是搞语言研究出身的,做学问喜欢考据,那种有一千个哲学家就有一千种哲学的现象,我认为是非我性之所近。但是,出于我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原因,我&ldo;老年忽发少年狂&rdo;,侈谈东西文化的区别及其对人类生存前途的关系。这已经接近哲学思考,是我原来所不愿谈的。&ldo;怪论&rdo;一出,反对者有之,赞成者也有之,我细读赵杰的文章,他属于后者。古语云:&ldo;惺惺惜惺惺,&rdo;我在窃喜之余,还是决定写几句话。
我的&ldo;怪论&rdo;是无能成龙配套的。我讲四大文明体系,又讲东西两大文明体系,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讲综合思维模式和分析思维模式,以及&ldo;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rdo;,又&ldo;预言&rdo;,21世纪将是东西文化融合而以东方为主的世纪,最后还讲西方文化以&ldo;征服自然&rdo;为鹄的,制造了许多弊端,弊端不除,人类生存前途将会异常艰辛,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我名之曰&ldo;怪论&rdo;,这是以退为进的手法,我自己实际上并不认为有什么&ldo;怪&rdo;,我认为,人类只要还有理性,就必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有高人说我论证不足,说老实话,我讨厌你们那一套&ldo;哲学&rdo;论证,与其说我是在搞哲学,不如说我是在作诗。但是我的诗是现实主义的,不是浪漫主义的,更决不会是什么朦胧诗。我的这些诗作,击节者有之,厌恶者也有之。对赞成者我感激,对反对者我恭谨阅读他们的文章;但是决不商榷,也不辩论。因为这些议论是非与否,只有将来的历史发展能够裁决,现在人的文章,不管看起来似乎振振有词,高深莫测;但大多仍然都是空话。同空话辩论,&ldo;可怜无补费精神&rdo;,还不如去打牌,去钓鱼。只是有一位学者的议论,我还是要引一下,目的只在于&ldo;奇文共析赏&rdo;。这位学者说:
《黄帝内经》成为最高医学,&ldo;千年秘方&rdo;成为万应灵药。学习古代是学问,研究现代不是学问。&ldo;天人合一&rdo;、&ldo;内圣外王&rdo;,语词如此冬烘,概念如此陈腐,道学先生竟想用它来教化21世纪。(《群言》,1999年第6期)
请问这一位学者,你懂得什么叫&ldo;天人合一&rdo;吗?你心目中的&ldo;天人合一&rdo;是董仲舒的&ldo;天人感应&rdo;的&ldo;天人合一&rdo;呢?还是张载的&ldo;民胞物与&rdo;的&ldo;天人合一&rdo;?至于&ldo;千年秘方&rdo;,里面难免有迷信的成分,也决不会缺少老百姓用性命换来的经验。当年鲁迅一笔抹煞中医,为世诟病。不囹时至世纪末又见有自命为非&ldo;冬烘&rdo;的洋冬烘、真正&ldo;科学主义&rdo;的信徒,挺身出来说出这样非&ldo;科学&rdo;的话,我确实感到吃惊!
我这一番话有点违离了自己的原则之嫌,赶快打住,还是来谈赵杰的文章。
赵杰教授在《东方文化与东亚民族》中多次谈到要繁荣蒙古学、满族学和韩国学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我个人认为,意见都是切中肯綮的。蒙古民族曾创建过历史上最辽阔的横亘亚欧二洲的大帝国,成为历史上的奇迹。到了近代,蒙古学从欧洲兴起。这门学问研究难度极大,它牵涉到众多的民族和语言,一时成了显学,欧洲颇出了一些著名的蒙古学家。清朝末年,此风传至中国,以洪钧《元史译文证补》为首的许多汉文著作出现了。后来陈寅恪先生也在这方面写过一些论文。一直到今天,研究蒙古史者,尚不乏人。要说有多少独特出众的成绩,那就很难说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虽然有掌握汉文资料近水楼台之优势,但通晓与蒙古史有关的众多的语言文字,则远逊西方学者。不用说超过西方学者,就是想同他们比肩,尚有待于我国学者极大的努力。
至于满族学,按理应该说是&ldo;吾家事&rdo;,中国国境以外没有聚居的满族。但是,研究满族语言、文学、文化、风习等等的学问,在眼前的中国和世界,实在真是不景气。满族一入主中原就开始汉化。虽然有几个皇帝看到了这个危机,努力加以匡正,但似乎收效甚微。我在什么书上读到,汉族大诗人袁子才(枚)太史曾充任教满文的教师,而满族人自己则无满文大学者,实在令人吃惊。反之,满族却出了几个用汉文写作的大文学家,比如纳兰性德等,曹雪芹恐怕也要归入这个范畴。到了近代,清代统治结束,研究满文的学者,更为稀少。西方汉学家中间有旁通满文者,比如德国的wfuchs,haenisch等等。日本过去也有专门研究满文的学者,比如今西龙、今西春秋等等。在中国,建国以后范老(文澜)曾开办过满文学习班,敦请当时尚健在的满文老专家授课。后来据说由于老专家谢世,从而停办,后遂无问津者。赵杰同志本人曾在满族学方面下过一些工夫。他的成就,我非内行里手,不敢妄加评断。只是这种精神就值得肯定,希望他能继续努力,万不要浮光掠影,而要下真工夫,庶几能真有所成就。
谈到韩国学,则颇令人气短。南北朝鲜国内研究的情况,我不清楚,不敢乱说。前几年,我曾见到过一本德国学者写的论朝鲜文的著作,洋洋数百页,由于不属于我的研究范围,所以没甚措意,至今连书名、人名都已不复记忆,实在是一件让我自己感到惋惜的事情。据我浅见所及,我们连朝鲜文确切的系属都还没能弄清楚,它可知矣。做好这一件工作,并不容易,应该广泛探讨与朝鲜文有关的古今语言文字,仔细对比,认真加以科学的分析,然后提出初步的大胆的假设,在这个基础上,再继续探讨,最后才能得出比较可靠的结论。这样艰苦的工作,我只有寄希望于好学深思不务虚名的年轻的学者了。
原来只准备写几句话,不意一下笔就不能自己,竟写了这样多,我的用意其实也颇简单。古时欧几里德对一位皇帝说:&ldo;几何学中没有御道。&rdo;我现在移赠青年学者:学问中没有捷径。只有脚踏实地,努力攀登,才能达到科学的顶巅。
《忆往述怀》第二篇:学林漫步《忆往述怀》我与东方文化研究(1)
我曾在很多地方都说过,在清人所分的三门学问:义理、辞章、考据中,我最不擅长、最不喜欢的是义理,大体上相当于今天的所谓&ldo;哲学&rdo;。堂而皇之的理由是不多的,我只不过觉得义理这玩意儿太玄秘,太抽象,恍兮惚兮,其中无象,颇有点&ldo;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rdo;的味道。为禀赋所限,我喜欢能摸得着看得见的实打实的东西,那种有一千个哲学家就有一千条真理的情况,我的脑筋跟不上。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我到了耄耋之年,竟然&ldo;老年忽发少年狂&rdo;,侈谈起了东方文化,谈起了东西方文化的同与异。实际上,这都是属于义理的范畴内的东西,为我以前所不敢谈、所不愿谈者。个中原因,颇有可得而言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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