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从来没有想过要贬低你想做的事,只是怕你将来吃苦,养不活自己……”宫黎垂下脑袋,对父亲说:“阿爹说儿子……说得也没错,儿子现在确实是养不活自己,尽靠坑骗欺瞒来过日子,儿子当然知道不对,因此每卖出去一件玻璃器就都觉得心里不安……”说着说着,宫黎鼻音又浓重了。而宫六开始撸鼻涕。明远眼看着父子俩眼看就要抱头痛哭了,心里真着急:停,快停!你俩明明一个是性情爽朗水晶匠,另一个是合不拢嘴乐子人,怎么到了我眼前,就开始上演这多年父子反目突然解开心结的苦情戏了?他连忙喊:“停!”宫氏父子同时一怔,转头向明远看过来。“宫六丈,您刚刚得了水晶镜片的大买卖,可保未来十年生计不愁。”“宫黎哥,你制出了堪比水晶的玻璃球,雇主上门追着你想要聘用你。”“这正是可喜可贺的时候,你们两位哭个什么劲儿呀!”宫家父子一听,也对。宫黎:不对!“明郎君说笑了,我若是不去学那些讲古的说书匠,大讲前朝皇帝的轶事,就谁也不会看我的玻璃一眼……”他话还未说完,就已经看着明远微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想请黎哥来我的玻璃作坊。”明远邀请宫黎的时候,他名下还根本没有什么“玻璃作坊”。但这并不妨碍他先把人忽悠到自己麾下。当天下午,明远带着向华,冒着酷暑与宫黎一起去汴京城外,看他的“玻璃窑”。两人一路上聊起各种玻璃料。果然,宫黎是往他的玻璃中加入一种黑色发散状的天然矿石,窑炉中烧出的玻璃便从微微发绿变成纯净无色。然而若是这种矿石加得多了,烧出的玻璃又会变成紫色。明远便猜那种矿石是软锰矿。往含铁的玻璃料里加入软锰矿,就会校正玻璃的偏色。但如果“矫枉过正”,就又会让玻璃继续偏色,偏到紫色那边去。但无论如何,宫黎既然肯动手试验,就已经比不少墨守成规的匠人要强了。不多时,一行人已经到了地方。宫六早年间在汴京城西门外买过一间小院子,后来给了宫黎。宫黎便在这院子里自己搭建了一座“玻璃窑”。宫明二人一到,宫黎便不顾暑热,亲手配了一份玻璃料,然后点燃了窑炉,送玻璃料进去烧。他上身只穿着一件“两裆”,下着粗麻布的长裤,双手用一对铁钳控制着石臼,不时将盛在石臼里的玻璃料拖出来看看。而明远在宫黎的小院里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一枚长长的铜杖,看起来像是宫黎用来搅动熔化的玻璃料用的。他伸手一抄,将铜杖持于手中,发现果然是中空的。实心的铜杖很费铜,因此这个时代的铜匠经常打制一片薄薄的铜片,然后卷起来,将两头切整齐,便是一枚铜杖。明远在刻印坊制作铜活字的铜匠那里见过这种做法。在宫黎这儿一看,果然是一样。“好了!”这时,宫黎头上腾腾地冒着热气,将石臼从窑炉中拖出来,用铁钳钳着石臼,将里面红亮粘稠的液体倒出来一团,落在一片铺开的铜板上。眼看这一大团粘稠的玻璃液软趴趴地散开,成为“一坨”,宫黎赶忙托着那块铜板的边缘,开始左右晃动。这种做法令明远想起小时候看家里的厨子做藕粉圆子,一只竹制的笸箩里,一只只浑圆的圆子就渐渐成了形状。没想到那枚滚圆滚圆的玻璃球,也是这么做出来的。宫黎只要持续晃动那枚铁板,让板上的玻璃料始终保持球型,等到它慢慢冷却下来,就是一枚浑圆透明的玻璃球。明远表示:感谢宫小乙为他解惑。他却没有继续旁观宫黎将整只玻璃球定型,而是手持那枚铜杖,靠近那只滚烫的石臼,将里面还剩的一点玻璃料捣了捣,让它沾在铜杖的一头。宫黎一眼瞥见,明远这穿得周周正正的小郎君,也不怕热,站在窑炉跟前,用一根铜杖捣着石臼里剩下的玻璃料,当场吓了一大跳。“明郎君,小心,小心被烫”听说了父亲的经历,宫黎已经认定明远是自己的半个金主了,哪能亲眼看着金主大人被烫?手中的铜板和未完全冷却的玻璃料全部被宫黎撂下,玻璃匠人咋咋呼呼地来“抢救”明远。他却见到明远举起手中的铜杖,将上面沾着的粘稠玻璃料重新送入窑炉里烧过。已经有些暗淡的玻璃料重新变得色泽红亮。明远看看差不多了,就将铜杖的另一头送至口边,鼓起腮帮子,往里面用力吹了一口气。铜杖另一头的玻璃料顿时鼓了起来。赶来“抢救”的宫黎一时间目瞪口呆,定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出去。明远举起手中的铜杖,看看另一头的玻璃料鼓起了一个小泡泡。切,才这点肺活量!最近的拉弓和扎马步真是白练了。他毫不留情地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一转手腕,已经再次将铜杖的另一头送进窑炉里。少顷,明远再次将铜杖拿出来,这时宫黎已经大致看出了一些门道,在旁跃跃欲试。明远又吹了一口气,奇迹般地将铜杖另一头的玻璃料吹成了一个小小的“玻璃泡”。形状犹嫌不够圆,明远便再次将铜杖放进窑炉,一面加热,一面让铜杖转动。那枚鼓起的玻璃泡便自动变得圆润。这时宫黎如同一个百万贯经过这一次“试验”,宫黎对明远佩服得心服口服。“枉我独自摸索了这么多年,也不及明郎君站在窑炉前的灵光一现。”明远:,我也只是见过猪跑而已。于是他将在本时空看来的“古法”制玻璃技巧都向宫黎大致描述了一番。比如,刚刚吹制成型的玻璃器皿上,沾上少许玻璃液,稍许拉制,便能成为安装在器皿上的把手;又比如,用两个铁环扣在吹制出玻璃球上,再将其相对拉远,就能拉制出一道长长的玻璃管。宫黎这里工具齐备,当场又烧了一炉玻璃料,当着明远的面照做,不仅制出带一对透明把手的玻璃器,长而笔直的透明玻璃管也制了出来。明远便让宫黎趁热将玻璃管放在早先那片巨大铜板上,然后用一把铁剪将这枚圆形管状的玻璃从中间剪开。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原本是圆管状的玻璃自动展开,成为平整的一叶,铺在那幅铜板上1。在这过程中,偶尔有火星溅出,溅在宫黎身上那件两裆上,瞬间便烧出一个个小洞,偶尔也有一两点溅在宫黎手臂的皮肤上,烫出小小的燎泡。但宫黎丝毫不察,只是继续贪婪地望着眼前的玻璃慢慢冷却,成为纯净通透的平板。他口中一直在喃喃默念,似乎在自我总结刚才明远教导的工序要领,又似乎在提醒自己,第一次“试验”中存在哪些问题,下回又该如何避免。至此,宫黎不再像以前那样悲观了。但他还是转过头来问明远:“明郎君……您真的以为,玻璃……将来能够胜过瓷器和玉器吗?”明远想了想答道:“与瓷器各有所长,但完胜玉器。”他说得简短,没有解释为什么,但口气十分笃定,根本不容置疑。宫黎倒吸一口气:竟然完胜玉器?!“但这有两个前提,”明远就像是把话说满了往回找补。“第一是,你能将制玻璃的成本降下来。”宫黎一呆,思考片刻,回答说:“成本要低过瓷器,现下还不大容易……但是低过玉器,咱是怎样都能做到的。”明远顿时扬起嘴角:这宫小乙果然是天性乐观。“第二是,世人要能意识到‘透明’的好处。”宫黎顿时又眉心紧皱,开始发愁。毕竟这是困扰了宫家父子多年的难题。明远却伸手指指宫黎刚刚制出的那枚带把手玻璃球,说:“用它做灯笼外面的灯罩会怎样?”宫黎的眉头就像是装了弹簧一般,嘣地一声摊平了,拍着前额说:“对对……”明远又转回头去看看这院里的房屋,果然见屋舍的门窗狭小。有一扇窗户糊着些过期的《汴梁日报》,其余都只胡乱塞了些秸秆稻草之类,用来挡风和遮蔽视线。这个时空只有大户人家才有往窗户上糊窗纸的习惯。“如果,把你刚刚做出来的这种‘平板玻璃’,安在窗户上呢?”明远悠悠地问。宫黎呆若木鸡,片刻后,他大叫一声,直接坐倒在地面上。如果窗上不再糊纸……而是装上这些完全透明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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