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自家人不自家人的。”杜聿柏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不是你说的,我舍不得吗。那我就是舍不得了。”“那您可多注意点吧,我看小昭状态真的不怎么好。你知道的也清楚的,那些个入戏了,出不来的,抑郁啊自杀啊可不是少数。”“他还没真正入戏呢。”赵世方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他快点去草棚里和陈昭谈好了,尽早开工。他们除了要赶明年春天的金羚奖,还得送去欧洲的红樟电影单元。他本来要走了,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找了个石头墩子一屁股坐下原地等着了。那一边,陈昭听见帘子掀起来的声音,背后的汗毛怵一下竖起来。杜聿柏坐到他面前,双手交叠在桌子上,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陈昭,你看着老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抬起头,直视着杜聿柏的的眼睛,艰涩地开口:“杜老师。”杜聿柏伸手拉过陈昭,握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也不会问,但是你在北州这边,我就希望你知道,你是生。”“你是蒋令青的学生,也是他的人鱼。你活在寂静黑暗的死水里,终日见不到阳光与温暖,听到的只有岸上的耻笑,周遭只有腐败的腥气,直到蒋令青投了一粒石子。”“他告诉你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泥土是干燥的,太阳是炽热的,有花香鸟鸣,还有歌声舞蹈。你知道那是一种感觉,是吗?”“可是蒋令青给你这一切,只是因为你的这张脸。”杜聿柏察觉到陈昭的手反过来在握紧,钝钝的指缘扎得他有些生疼。他在推着陈昭,推着他掉进那个角色里,近乎催眠一般地将生的影子投射到他的身上去。“试一试,试一试吧。老师会抓着你的。”杜聿柏握紧了陈昭的手……“小蒋,这真是不好意思,你看人家女知青辛苦……下次,下次咱们一定轮得到你。”队长为难地把一份意见书递到蒋令青手里。他们这一行的知青,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归城去了。蒋令青迫不及待地想走,可是名额是有限的,一年也就这么几个,错过了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晚上的时候生过来看书,觉察出蒋令青的苦闷。他站起身来去将窗子关上了,坐在蒋令青身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生已经脱去了最初的那份瑟缩,他心里现在有安徒生、毛主席,还有普希金的陪伴。“小蒋老师,你想出去吗?”生抬头看着蒋令青,眨了一下眼睛。“我听说,如果立功了,那上面就可以有机会让你出去。”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幼兽。蒋令青心里一惊,看着那张煤油灯下面的脸和他记忆中的人鱼重合到一起。他连忙把生推开,慌乱地指着角落的一盆衣服:“哪来的方法立功,别乱想了。衣服帮我拿去洗一下罢。”其他村民送着自己的孩子来蒋令青这儿上课,学费是肯定没有的,但是隔三差五会送一点吃的东西来。生自己都吃不饱,但他不愿意欠着蒋令青的,硬是要替他扫地洗衣。他走了以后,蒋令青合上双眼,总觉得心里不宁静,辗转寤寐了好一阵才渐渐睡着。然而他忽然又看见了那张脸,这个美丽的影子缓缓地走到床前,赤裸着身体拥吻自己。蒋令青的身体醒了过来,北州河潮热的湿气渗入了他的每一个毛孔水里闷得缺氧,于是水里的鱼儿跃出了水面,然而却不慎落在了陆地上。野猫嗅见了腥味,张嘴咬了下去,迸出一滩浆水,落到草丛中,融入了土壤里。蒋令青猛地睁开双眼,感到下身有一种恶心的粘腻感。梦里的到底是它还是生?他头痛欲裂,把自己的脏裤子换下来扔进脚盆里。接下来的夜晚,他没再做什么奇怪的梦。蒋令青已经快一周没有见到生了。白河谷连续下了好几天雨,河水涨了上来,满地都是蛙鸣,跳得他太阳穴突突。放晴的那一天,队长提着一只厚实的信封,笑眯眯地登上门来:“蒋令青同志,你这回可立大功啦,等明儿的批斗大会一开,你可准备着收拾收拾东西回城吧!记得时间,十点钟村东头的大讲台啊!”他先是被归城欣喜占据了大脑,大笑着拿过信封,傻傻地回到草棚里去。他要回去了,他要离开这个偏僻边缘的山村了,他会回去继续念书,然后去丹麦留学,奔现自由与美的国度。但蒋令青回过神来以后,才愕然地想起自己并没有做什么“立功”的事情。他拆开那个信封,里面有意见书,证件,还有一纸举报书。那上面的笔迹跟自己极其相似,举报内容是本村的生隐瞒黑五类成分,作风败坏,有同性恋流氓行为。这儿只有一个人能模仿自己的笔迹,那就是照着他的字,摹着学的生。蒋令青手里的信件掉在地上。他如同一台连续收到两次高强电流冲击的机器,马达被烧坏了运作不起来。青年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手忙脚乱地弯下腰把举报信捡起来,坐到椅子上,把纸张摊平展开又认认真真地来回看,妄图找出一点破绽。然而那封信是五天前投出去的,正好是雨开始那一天。蒋令青比谁都知道,在这些重重审查与高压主宰下,就算有一丝后发现的蹊跷,但做出的权威决定都是难以撤回的。他像被抽了脊柱骨一样倒在板床上,浑浑噩噩地浮沉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有时候是生,有时候是它,最后那两个影子慢慢地重合在一起,放开了手里的笔,从桌子边站起来,向草棚外面走去,回到了河水里。蒋令青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四处无人。他披上外套往村东头走,在大讲台的旁边是大队养牛的地方,也是关押反动分子的地方。推开铁栏,嗅见牲口的臭味里夹杂这一丝血腥味,角落的干草堆上有一小团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生物。“别问了,我已经全招了。”“生。”“小蒋老师?”他听见生的声音从奄奄一息突然变得又有生气起来,声线有一些发抖,还有一点像是哭腔一样的鼻音。蒋令青朝他走过去,月光照到生的上半身,腿的地方只瞧见微弱的液体反光。他身上不需要绑什么绳子,伤口与淤青四处都是,白得泛黄的衣服上沾满黑红色的脏污。蒋令青将煤油灯吹灭,蹲下身用手臂拢住了生。他的脸上有些温热的液体滚落下来。“小蒋老师,我能叫你的名字吗?”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将军赋采薇 有个精神病暗恋我 淑妃重生后 投胎到上辈子收养我的家 汴京情事 重生之根据已知条件,求解 农门悍妇:带着包子去种田 安能辨我是夫君 快穿之不死病人 唯恐 我的青春年少有你 婚后大佬每天打脸真香 一人之下之道长你还缺情缘吗 奈何情深 画眉 躺红 炮灰不要面子的?(穿书) 青梅屿 黑莲花每晚坐等绿茶女配扒马甲 娇妻不二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