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远大将军年
宽阔的大将军行辕门旁,立着两面丈余高的铁牌,一面上写着&ldo;文官下轿武官下马&rdo;,另一面则写的是&ldo;肃静回避&rdo;。四十名面目狰狞的军校排列两边,守候着这两面铁牌。行辕边门打开,旗牌官踩着&ldo;扎扎&rdo;作响的马刺从行辕里面大步走出,径自来到允禟面前,单膝一屈平手行了个军礼说:&ldo;年大将军有令,请九爷暂且在此歇马,大将军即刻出迎!&rdo;
看到这大将军的森严军威,允禟想起来西宁之前八哥的话:要想尽一切办法争取年羹尧。能让年羹尧在平定叛乱之后,向雍正皇帝杀个回马枪,那是最好不过的了,起码也要劝他保持中立。得告诉他,做皇上的人是从来不讲恩情,不讲信义的。他现在之所以受恩邀宠,只是因为他手中有兵。一旦他功成名就,天下太平,飞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的命运,就会降临到他的身上。这些话允禟在路上不知想了多少遍,但是,今天来到了帅帐门前,看到了这大将军的虎威,他却不由得心中怦怦乱跳,连忙回答说:&ldo;上复大将军,不敢劳动大将军出迎,我们进去拜见好了。&rdo;
三十二回 尊皇弟前倨而后恭 树军威砍手再杀头
九爷允禟刚来到年羹尧的大帐外,就被这森严的军威镇慑住了。他正在营门外边犹豫着该怎么与这位号称魔王的大将军相见,却听军中画角鼓乐大作,&ldo;咚!咚!咚!&rdo;三声大炮炸雷一样地响起,行辕正门哗然洞开了。两行武官大约有四十多人,手按腰刀,目视前方,迈着正步走了出来。他们的后边威风凛凛走着的便是大将军年羹尧。辕门外上百军校,肃静无声,却&ldo;叭&rdo;地打下马蹄袖向他行礼。年羹尧看也不看他们,板着铁青的面孔径直来到允禟面前,只是双拳一抱,略一拱手说:&ldo;九贝勒,年某奉旨久候。有失迎近,多有得罪!&rdo;
允禟也揖手还礼,肃然说道:&ldo;大将军,我是奉旨来军前效力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是大清宗室亲贵?自今而后,我就在大将军麾下效命,凡有使令,一定俯首凛遵!&rdo;
年羹尧用目光扫视了一下穆香阿等穿着黄马褂的侍卫,见他们似乎是对自己这位大将军睬也不睬,连一声问候的话都不说。心想,小子们,你们想在这儿玩把戏,恐怕还嫩了点。你们不理我,我更不稀罕答理你们,咱们走着瞧吧。他转脸对允禟说:&ldo;九爷是天璜贵胄,年某无礼了。请九爷到后帐去,我为九爷洗尘。&rdo;说着把手一让,竟把那帮侍卫晾到门外了。
允禟见此情景不由得心中忐忑,他悄声对年羹尧说:&ldo;大帅,他们几个都是皇上身边的人,请大帅给他们留点脸面。&rdo;
年羹尧思忖了一下,回身对一个旗牌官说:&ldo;这几位将军远来劳乏,不要慢待。你,带他们到西官廨去设酒接风。他们的差事明天就可以分派下去了。&rdo;
穆香阿仗着自己也是皇室亲贵,哪把年羹尧看在眼里啊?一听这话他可就火了,冲着那个旗牌官说:&ldo;上复你们大将军,老子们已经酒足饭饱了,还接的什么屁风?&rdo;
允禟偷眼去看年羹尧时,见他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只是眉头的青筋不易觉察地跳了一下。允禟心想,怪不得八哥说年某有两副面孔,在京时是谦谦君子,出了京便是混世魔王。又想想自己金枝王叶之体,竟然落到与年羹尧当差的地步,还得低声下气地看着他的脸色说话,不免心中悲凄。
年羹尧是个聪明人,他好像早就觉察到了允禟的心思:&ldo;九爷,塞外苦寒,不是您呆的地方,但只要住的时间一长,也许您就会习惯的。等战事稍有转机,我一定奏请圣上,让九爷体体面面地回京。来来来,请到我的书房里坐。&rdo;
这是一间很大的书房,不过连一本书也看不见,却到处堆放着军帖文案,一个木制的沙盘上插满了小旗。炕上铺着熊皮褥子,地下烧着火龙,一点烟火不闻,却热得让人发燥。他们进来时,桑成鼎已经摆好了酒筵,垂手问道:&ldo;请示大帅,九爷在哪里下榻?&rdo;
年羹尧说:&ldo;这还用问吗?九爷不是寻常人,最低也得和我住的一样。你去把东书房收拾一下,把那里的沙盘搬走,让九爷住在那里好了。明天你再领着九爷到各处走走看看,九爷是最爱读书的,你帮九爷选一些带回来‐‐九爷,您请啊!&rdo;
允搪在筵席桌边坐下说:&ldo;从前,只是在京城听人说起过大将军治军严整,今日一见真是令人开了眼界,果然不愧大英雄本色!&rdo;
年羹尧却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翻身拜倒在地:&ldo;奴才年羹尧给九爷请安!&rdo;
允禟万万没有想到年羹尧还有这一手,连忙上前搀起了他,慌乱地说:&ldo;大将军,这如何使得!我不是钦差,更不是督军,我是……&rdo;
&ldo;你是奴才的九爷!&rdo;年羹尧笑笑说,&ldo;国礼不可慢,家礼也不能废,这是奴才应该作的。&rdo;他站起身来,给允禟恭恭敬敬地斟上酒,双手捧到面前,又说,&ldo;请九爷原谅我前倨而后恭。年羹尧是个读过书的将军,自忖君臣纲常还是明白的。九爷为什么到这里来,您来做什么,我们都心照不宣吧。您放心,在我这里绝不会让九爷受到一点委屈。&rdo;
话说到这份上,允禟还有什么可说的。他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对年羹尧说:&ldo;你是条汉子,允禟佩服!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也向你亮个底。皇上是我的兄长,可是,这些年来,我们也曾经有过芥蒂。自古成者王侯败者贼,所以我又是弟弟又是&lso;贼&rso;。我这话,你密奏皇上也可,拿我就地正法也可,但我信得过你,当你是我的依托,我的靠山。我可以对天起誓,我若有谋逆篡位之心,有如此杯!&rdo;说着把手中酒杯,&ldo;啪&rdo;地摔碎在地上。
年羹尧一惊:&ldo;九爷!您,您何必这样!先前是各为其主,说不上是非二字。如今既为臣子,安位守命也就是了。九爷放心,我年某人绝不作小人之事!&rdo;
允禟看准了时机,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ldo;年大将军,我知道十一月初三是年老伯的七十大寿。本来这点钱应该我亲自送去的,可是皇命太紧,竟连令兄都没能见着。想着在你这里用六百里加急反倒更快些,就带过来了。&rdo;
年羹尧早看见了,这是一张见票即付的十万两龙头银票,他心里又惊又喜,嘴上却说:&ldo;这,这怎么可以?&rdo;
就在这时,汪景祺怀抱一摞文书走了进来。年羹尧趁机把那张银票塞进袖子里。可他的脸色说变就变,厉声问:&ldo;现在送的什么文书?&rdo;
汪景祺凑空向九爷偷偷地瞟了一眼,随即又看着年羹尧说:&ldo;禀大帅,这是东书房里的。桑成鼎让我抱过来,请大帅示下,要放在哪里?&rdo;
&ldo;哦,你就是前面文案上的汪景祺吧?你写的字和诗我都看到了,还是不错的嘛,你拟的条陈也很得体。我已经告诉桑成鼎了,以后,你就在我这里侍候好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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