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娃娃是中空的,摔碎的时候里面掉出了一张纸片。
林瑯仔细地展开来了,林老爷立在一侧不敢凑过去,只望着林瑯像失了心神一般瞅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就傻笑,笑着笑着又笑累了一样,张着嘴巴用力地呼吸像是因为情绪太过浓重,却压抑着不肯流出眼泪的哭,又或者像是发不出声音的咆哮。
最后将手里的纸片重新卷起来,塞回了前襟贴身处。坐回桌椅间去继续埋头看书。
爹爹出去之后,林瑯才忍不住把眼泪掉了下来。
离开陈滩这十多天的光景,他每一个刹那都在想唐玉树。
就像是有人将唐玉树缝进了自己的神魂里面,用骨梗作针,脉络为线,缝出了细密针脚。
于是一旦拉扯开来,就撕扯得生疼。
林瑯想起来唐玉树当时写字的模样,圈着手臂不让他看,笨拙地写得别别扭扭。
才知道那字条上的字,是他死记在脑子里的话。
得知那字条上的字之后,林瑯再也读不进去任何书籍。只觉得那印刷整齐的宋体,全数变却了形状,于是硬读下去,脱口而出的全都是这句。
羽从琳琅拥轩盖,玉树流光照□□。
林瑯想玉树怕是从未见过诗句里描述的,那种绮丽画面。
他不知道这些诗在讲什么,他只知道这押韵的七个字的句子,里面提到了他们俩。
这个人,简单纯粹得要命。
可惯常自诩走过丝路的自己,却甚至连好生收藏起他的温柔,都做不到。
是报应吧。从此以后,唐玉树是死是活,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未有战争时,听闻成都也是个繁华盛世。
唐玉树是从那里来的,带着那里的独特口音。
林瑯喜欢拿他的口音说笑;喜欢看他被自己捉弄之后,羞着脸,还同自己一起大笑的样子。
唐玉树ㄌ和ㄋ两个音分不清楚。
近来爹爹许是上火的关系,舌头上长了口疮。
几日前腊月廿七?还是八,林瑯也记不清楚总之是按习俗要吃饺子。
围在一张桌子上吃着饺子的时候,林瑯发了呆,爹爹唤了一下他的名字:宁瑯
林瑯抬起头愣住。
爹爹又改口:林囊嘶,你说好笑不?这几日舌头长了疮,话都说不清了。
约莫是方才吃饺子蘸的醋太酸,冲得鼻梁生疼,林瑯突然埋下头去,明明不想哭,可是眼泪偏偏止不住。
昨日张谦来府上看林瑯,循着礼数去见林老爷的时候,林老爷眉头紧锁,头发花白得更明显些:不然放了他回去吧
真的吗?张谦意外。
回来是回来了,变成这个模样我看着难受
可是李犷把他的后路断得死姐夫,不是我说你是他亲爹,也该知道他的性子。张谦惯性按着太阳穴缓解头疼:如今李犷把他倒是给你劝回来了。林瑯自己都在那立了铁誓说要考功名做大官儿去这哪一项不是你想要的?
林老爷点头称是,可点了半晌头,才悠悠地探出一句:可这哪一项怕是都不是他想要的。
张谦引导式发问:铁誓是他自己立的不是吗?
哎呀那是因为他把魂儿给丢了才这么说的!林老爷急得跺脚:那个李犷你告诉我,他到底用什么招数把瑯儿劝回来的?魂儿丢了,那人说的便都是胡话那能信吗?
张谦点头:你想明白了就行那你就放他回去吧。李犷那边我去对付。
林老爷倒似乎是认真在考虑张谦的提案。来回踱步想了半晌,又问及:他那小兄弟可好了?
李犷说大夫说今日没了大碍旧年受过大伤,当下没发出来成了隐症,不过也从鬼门关给捞回来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醒不醒的了
需要钱吗给他点儿?林老爷解决所有问题的最先思路都一样。
啧,不是钱的事儿。是那小子的魂儿也丢了怕是跟回林府来了吧张谦摇了摇头:姐夫,这世上有多少钱都买不着的药。
这世上有多少钱都买不着的药李犷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林瑯不想玩开什么火锅馆子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了。他怕有朝一日他也病倒了,多少钱都买不回命;他就决定要回去读书考功名做大官想变得像我一样。
唐玉树不行李犷的话:你为啥子要赶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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