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大观园中媳妇捧了饭盒子来,侍书素云早已抬过一张小饭桌来,平儿也忙着上菜。探春笑道:&ldo;你说完了话,干你的去罢,在这里又忙什么?&rdo;
平儿笑道:&ldo;我原没事,二奶奶打发了我来,一则说话,二则怕这里的人不方便,叫我帮着妹妹们伏侍奶奶姑娘来了。&rdo;探春因问:&ldo;宝姑娘的怎么不端来一处吃?&rdo;丫鬟们听说,忙出至檐外,命媳妇们去说:&ldo;宝姑娘如今在厅上一处吃,叫他们把饭送了这里来。&rdo;探春听说,便高声说道:&ldo;你别混支使人!那都是办大事的管家娘子们,你们支使他要饭要茶的?连个高低都不知道!平儿这里站着,叫他叫去。&rdo;平儿忙答应了一声出来,那些媳妇们都悄悄的拉住笑道:&ldo;那里用姑娘去叫?我们已有人叫去了。&rdo;一面说,一面用绢子掸台阶的土,说:&ldo;姑娘站了半天,乏了,这太阳地里歇歇儿罢。&rdo;平儿便坐下,又有茶房里的两个婆子拿了个坐褥铺下,说:&ldo;石头冷,这是极干净的,姑娘将就坐一坐儿罢。&rdo;平儿点头笑道:&ldo;多谢。&rdo;一个又捧了一碗精致新茶出来,也悄悄笑说:&ldo;这不是我们常用的茶,原是伺候姑娘们的,姑娘且润一润罢。&rdo;平儿遂欠身接了,因指众媳妇悄悄说道:&ldo;你们太闹的不象了。
他是个姑娘家,不肯发威动怒,这是他尊重,你们就藐视欺负他。果然招他动了大气,不过说他一个粗糙就完了,你们就现吃不了的亏!他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怎么。你们就这么大胆子小看他,可是鸡蛋往石头上碰。&rdo;众人都忙道:&ldo;我们何尝敢大胆了?都是赵姨娘闹的。&rdo;
平儿也悄悄的道:&ldo;罢了!好奶奶们,&lso;墙倒众人推&rso;。那赵姨娘原有些颠倒,着三不着两,有了事就都赖他。你们素日那眼里没人、心术利害,我这几年难道还不知道!二奶奶要是略差一点儿的,早叫你们这些奶奶们治倒了。饶这么着,得一点空儿,还要难他一难,好几次没落了你们的口声。众人都说他利害,你们都怕他,惟我知道他心里也就不算不怕你们的。前儿我们还议论到这里:再不能依头顺尾,必有两场气生。那三姑娘虽是个姑娘,你们都横看了他!二奶奶在这些大姑子小姑子里头,也就只单怕他五分儿。你们这会子倒不把他放在眼里了。&rdo;
正说着,只见秋纹走来,众媳妇忙赶着问好,又说:&ldo;姑娘也且歇歇,里头摆饭呢。等撤下桌子来,再回话去罢。&rdo;秋纹笑道:&ldo;我比不得你们,我那里等得?&rdo;说着,便直要上厅去。平儿忙叫:&ldo;快回来!&rdo;秋纹回头,见了平儿,笑道:&ldo;你又在这里充什么&lso;外围子的防护&rso;?&rdo;一面回身便坐在平儿褥上。平儿悄问:&ldo;回什么?&rdo;秋纹道:&ldo;问一问宝玉的月钱、我们的月钱,多早晚才领?&rdo;平儿道:&ldo;这什么大事!你快回去告诉袭人,说我的话:凭有什么事,今日都别回。若回一件管驳一件,回一百件管驳一百件。&rdo;秋纹听了,忙问:&ldo;这是为什么?&rdo;平儿与众媳妇等都忙告诉他原故,又说:&ldo;正要找几处利害事与有体面的人来开例,作法子镇压,与众人作榜样呢。何苦你们先来碰在这钉子上?你这一去说了,他们若拿你们也作一二件榜样,又碍着老太太、太太;若不拿着你们做一二件,人家又说:&lso;偏一个向一个,仗着老太太、太太威势的就怕,不敢惹,只拿着软的做鼻子头。&rso;你听听罢,二奶奶的事他还要驳两件,才压得众人口声呢。&rdo;秋纹听了,伸了伸舌头笑道:&ldo;幸而平姐姐在这里,没得臊一鼻子灰,趁早知会他们去。&rdo;说着便起身走了。
接着宝钗的饭至,平儿忙进来伏侍。那时赵姨娘已去,三人在板床上吃饭,宝钗面南,探春面西,李纨面东。众媳妇皆在廊下静候,里头只有他们紧跟常侍的丫鬟伺候,别人一概不敢擅入。这些媳妇们都悄悄的议论说:&ldo;大家省事罢,别安着没良心的主意。连吴大娘才都讨了没意思,咱们又是什么有脸的?&rdo;都一边悄议,等饭完回事。此时里面惟闻微嗽之声,不闻碗箸之响。一时,只见一个丫头将帘栊高揭,又有两个将桌抬出。茶房内有三个丫鬟,捧着三个沐盆儿,见饭桌已出,三人便进去了。一回又捧出沐盆并嗽盂来,方有侍书、素云、莺儿三个人,每人用茶盘捧了三盖碗茶进去。一时等他三人出来,侍书命小丫头子:&ldo;好生伺候着,我们吃饭来换你们,可又别偷坐着去。&rdo;众媳妇们方慢慢的安分回事,不敢如先前轻慢疏忽了。
探春气方渐平,因向平儿道:&ldo;我有一件大事,早要和你奶奶商议,如今可巧想起来。你吃了饭快来。宝姑娘也在这里,咱们四个人商议了,再细细的问你奶奶可行可止。&rdo;平儿答应回去。凤姐因问:&ldo;为何去这半日?&rdo;平儿便笑着将方才的原故细细说与他听了。凤姐儿笑道:&ldo;好,好,好!好个三姑娘,我说不错,只可惜他命薄,没托生在太太肚里。&rdo;平儿笑道:&ldo;奶奶也说糊涂话了。他就不是太太养的,难道谁敢小看他,不和别的一样看待么?&rdo;凤姐叹道:&ldo;你那里知道?虽然正出庶出是一样,但只女孩儿却比不得儿子。将来作亲时,如今有一种轻狂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是庶出,多有为庶出不要的。殊不知庶出只要人好,比正出的强百倍呢。将来不知那个没造化的,为挑正庶误了事呢,也不知那个有造化的,不挑正庶的得了去。&rdo;
说着,又向平儿笑道:&ldo;你知道我这几年生了多少省俭的法子,一家子大约也没个背地里不恨我的。我如今也是骑上老虎了,虽然看破些,无奈一时也难宽放。二则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有大小事儿,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也抱怨克薄。若不趁早儿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就都赔尽了。&rdo;平儿道:&ldo;可不是这话!将来还有三四位姑娘,还有两三个小爷们,一位老太太,这几件大事未完呢。&rdo;凤姐儿笑道:&ldo;我也虑到这里,倒也够了。
宝玉和林妹妹,他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使不着官中钱,老太太自有体己拿出来。二姑娘是大老爷那边的,也不算。剩了三四个,满破着每人花上七八千银子。环哥娶亲有限,花上三千银子,若不够,那里省一抿子也就够了。老太太的事出来,一应都是全了的,不过零星杂项使费些,满破千两。如今再俭省些,陆续就够了。只怕如今平空再生出一两件事来,可就了不得了。
‐‐咱们且别虑后事,你且吃了饭,快听他们商议什么。这正碰了我的机会,我正愁没个膀臂。虽有个宝玉,他又不是这里头的货,纵收伏了他也不中用。
大奶奶是个佛爷,也不中用。二姑娘更不中用,亦且不是这屋里的人。四姑娘小呢。兰小子和环儿更是个燎毛的小冻猫子,只等有热灶火炕让他钻去罢,‐‐真真一个娘肚子里跑出这样天悬地隔的两个人来,我想到那里就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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