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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第1页）

走到翠姨的院子里，只听到她屋子里有哭泣之声，停脚听了一听，正是翠姨自己哭，就顺步走了进来。只见她侧面坐在沙发上，用手掩了脸，呜呜咽咽，像是很伤心。佩芳走进来，她才揩着眼泪，站起身来道：&ldo;大少奶奶，今晚上得闲到我这里来坐坐。&rdo;佩芳道：&ldo;并不是得闲，我听到姨妈在哭，特意来看看，好好的，又是怎样伤心了？&rdo;说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翠姨道：&ldo;我并不是无故伤心，因为我今天不大好，没有吃晚饭，在床上躺着，迷迷糊糊的，梦见你父亲，还是像生前那种样子。&rdo;佩芳听到她说梦到了亡故的人，这本也不算什么。只是刚才走那大客厅楼下过，已是吓了回来的，现在又听说是梦见了金铨，暗中又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因道：&ldo;这是心里惦记着他老人家，所以就梦见了。刚才，我还走大客厅下面过来，想到去年开芍药花，开赏花大会的事，恐怕是也再无希望有这样的盛会了。&rdo;翠姨道：&ldo;你们有什么要紧？丢了靠上人的日子，现在是自己的世界了。你看我这样年轻轻儿的，让你父亲把我摔下来，这是怎样办？除了靠我自己，我还靠谁？你母亲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还要趁这个机会来压迫我。叫我怎样不加倍地伤心呢？&rdo;说着，又呜咽起来。佩芳对于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话，倒很赞成，却不能说出口。对于翠姨，觉得她到了现在，果然是个可怜的女子。便道：&ldo;这话不是那样说，父亲去世，这是大家的不幸，也不能望着哪一个人没有办法。他们还有这些弟兄，你总是个长辈，难道能不问吗？&rdo;翠姨道：&ldo;我长了二十多岁的人，难道这一点我都不懂，还打算搭出庶母的架子来，和人讲个什么理吗？我仔细想了一想，只有两条路，一条我是当姑子去，一条我找职业学校，学一点职业，认识几个字。但是我说第一条路，像那些荤不荤素不素的庵堂，我是不能去的。若是进学校，北京也好，上海也好，都可以找到相当的。我的主意拿定了，谁也改不过来。再说，我多年没有到南方，我也趁此工夫，回家去看看。&rdo;佩芳听她如此说，心里倒吓了一跳。一想，她这是什么用意？简直是要脱离金家了。真是不巧，偏是我首先听到她说这话，不要让我又沾着什么是非。于是赶快将话扯开来道：&ldo;人事真难说，谁也料不定什么时候走上风，什么时候走下风的。从前那样铺张过日子，要完全改了才好。但是看他哥儿们，觉得一样也减少不得，这样闹，总有一天不可收拾的。我有什么法子？这也只好过一天算一天罢了。&rdo;翠姨道：&ldo;你怕什么？除了自己的积蓄不算，还有大靠山娘家在后面呢。我这娘家，等于无……&rdo;翠姨觉得这话，有点和先说的矛盾，便改口道：&ldo;虽然等于无，不是因为他们穷，放心不下，不能不去看看。&rdo;佩芳听她的话，简直是非回南方去不可，这一出戏就有得闹了。不过她既要走，还不知道走在何时，索性紧她一句，把时间挤出来。因道：&ldo;现在天气倒是不十分热，出门很便利的。&rdo;翠姨道：&ldo;我就是要走，恐怕还有两三个礼拜，若是有什么意外，也许要延迟到一个月以外去。我是知道的，说了一声走。少不得有闲是闲非吹到我耳朵里来。但是我已经决定了走，无论是谁，也拦阻不下来的。&rdo;佩芳道：&ldo;那也谈不到吧？&rdo;佩芳似是而非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就算答复过去。因站起来道：&ldo;我要瞧孩子去，不能多坐，你别再伤心了。&rdo;说着，在翠姨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就很匆忙回房去了。

到了屋子里，凤举已先在那里，他问道：&ldo;你到哪里去了？怎样这时候才来？&rdo;佩芳且不答复他这一句话，在衣橱下层抽屉里取出一双拖鞋，啪的一声，放在地板上，坐在矮椅上，一面脱了鞋子换拖鞋，一面就叹了一口气道：&ldo;讨姨太太，有什么好下场头？&rdo;将一双鞋子向抽屉一放，啪的一声，把抽屉关上，向矮椅上一靠，又一个人微笑道：&ldo;反对娶妾，绝不能说是女人有什么酸素作用，实在有道理的。&rdo;凤举望着他夫人，停了许久，才道：&ldo;到了现在，还有工夫去翻这个陈狗屎？&rdo;佩芳道：&ldo;你以为我是说你，你做的那种事，我都不好意思提起，你倒先说了。&rdo;凤举道：&ldo;要不然，你刚才为什么要发牢骚？&rdo;佩芳架着脚颠动着，很自在地把刚才翠姨说的话，学说了一遍。凤举听了这话，倒不能不有些惊异。便问道：&ldo;这话是真吗？那她一走就算完了，谁也不能承认她姓金的！&rdo;佩芳冷笑一声道：&ldo;你以为你这个&lso;金&rso;字，也像黄金一样值钱呢，你不承认她姓金又怎么样？她非要你这&lso;金&rso;字不可吗？&rdo;凤举道：&ldo;不是那样说，她既出去了，知道她要干些什么事？若惹下什么乱子，说是姓金，我们当然要负一份责任。&rdo;佩芳道：&ldo;不是我说句不知大体的话，她不但不会利用这个&lso;金&rso;字，也许她见人还要瞒住这个&lso;金&rso;字不说出来呢。&rdo;凤举道：&ldo;这倒好，合了南方人说的话，破篮装泥鳅‐‐走的走，溜的溜了。&rdo;佩芳道：&ldo;也不过走了两个人，何至于落成那样子？&rdo;凤举道：&ldo;五妹接着巴黎的电报，要到法国去了。刚才拿了这电报，和母亲去商量，说是已经回了一封信去，说是暂不能去。母亲倒批评她不是，说是你们到巴黎结婚去也好，省了一笔无谓的耗费。那样子十之七八，是去成功了。&rdo;

佩芳道：&ldo;自己家里人少个把两个，倒没有什么，从明日，大批的裁用人，家里就要冷淡起来了。两个账房的账，结出来了没有？&rdo;凤举道：&ldo;结出来了。我刚才糙糙地看了一遍，竟看不出一点漏fèng来。外面闲言闲语很多，都说柴贾二人发了财，怎么回事呢？&rdo;佩芳道：&ldo;越是会装假的人，表面是越装得干净的。今晚上还早，我和你查查看吧。&rdo;凤举皱眉道：&ldo;查是要查，我最怕拼数目字费脑筋，怎么办呢？&rdo;佩芳冷笑道：&ldo;这倒好，有家产的人，都不必盘账，完全让人吞没掉了，那也无法知道了。你这种话，幸而是对我说了，若是对账房先生说了，他会拼死命地去开你花账。这话若让你母亲知道，家里的事，哪里又再能放心让你去问。&rdo;凤举道：&ldo;我也知道这种话说了出来，是要受你批评的。但是我因为有你做我的后台，我才这样说，没有你，我也只好练习着算算了。&rdo;佩芳道：&ldo;你这简直不像话！为了查账，才来学算盘，天下真有这种道理？&rdo;凤举觉得自己的话，根本上就站不住，越辩论是越糟，只得含笑坐在一边，在皮烟盒子里，取出一根雪茄烟，慢慢地来抽着。佩芳道：&ldo;明天就要辞账房了，账不盘个彻底清楚，怎能让他走？你坐在那里抽上一阵子烟，这事就算了吗？&rdo;凤举衔着烟道：&ldo;我正想法子，要怎样才没有毛病呢？我的意思，明天把朱逸士、刘宝善他们请来，先查个彻底。&rdo;佩芳站起来，向了凤举呸了一声道：&ldo;你这种屎主意，赶快收起来吧。这班人把你金家的秘密，还没有知道够吗？到了现在，大事完了，还要整个儿让人知道呢？&rdo;凤举笑道：&ldo;何必这样凶？你听我说，这些账，本来就是很普通的，没有什么不能公开。况且没有外人管账，把管账的一辞，他也无给你保留秘密之必要，这秘密自然也就让传漏出去了，这与朱逸士他们知道，有什么分别呢？&rdo;佩芳道：&ldo;据你这样说，倒是人越知道的多越好了？你不想，管账的当然也有其秘密的地方，如何敢乱说？事外之人，他有什么顾忌的？&rdo;凤举无可说了，便笑道：&ldo;既是如此，我这件事就烦重你，请你给我查一查吧。&rdo;说着，就把两个账房先生送来的账簿，放到桌上，笑着和佩芳拱了拱手。佩芳见凤举不行，自己眉毛一扬，笑了一笑。心里越是要在账簿上寻出一点破绽来，以表示自己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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