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储无涯去树杈间取回书篓,重新背上,一步一步光着脚往山上走。胡心姝在背后犹豫片刻,跟着储无涯往山上走。他受伤严重,对上人毫无反抗之力,不如跟着这人,安全一些。储无涯闷不吭声,既不驱赶胡心姝,也不等他。一人一狐行至半山腰,胡心姝实在走不动了,伏在地上喘|息。储无涯回头张望一眼,胡心姝“嘤”了一声,举起前爪朝储无涯示意。储无涯借着暗淡的天光,这才看清,他右前爪不正常地弯着,似乎断了。怪不得他一路走得那么慢。“嘤。”胡心姝又叫了一声,雨水打湿了他的皮毛,他那柔顺的白色长毛紧紧贴在身上,倒显得他分外狼狈。见储无涯没有走,胡心姝冲储无涯“嘤嘤”叫起来,朝他在求助。储无涯犹豫片刻,走回去,站在胡心姝面前。胡心姝仰起脑袋,湿漉漉的双眼盯着储无涯。储无涯犹豫地伸出手,将胡心姝抱起来。胡心姝没躲避也没反抗,在储无涯怀里安然自若,只是身上湿得厉害,还在微微颤抖。储无涯捋了捋他身上的水,解开外衣,将他包在怀里,抱着他,弓着身子继续上山。村庙在半山腰,原本还有个庙祝,后来死了,庙便空着,只是偶有和尚、道士、乞儿等游至此,会在庙里住上几日。今日大雨连连,庙里没有其他人,只残余一些异味。储无涯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将书篓放下,又把胡心姝放下来。他在墙角边找到一把秃扫帚,把垃圾尘土扫出去,又把墙角边堆的柴火拿出来,放到庙中间。庙里许久每人居住,柴火受潮,他用火折子点了好久的火都没能点着,只得从书篓里拿了写字的草纸出来,揉绵软后点了引火。柴好不容易烧起来,却黑烟熏人。此时庙里的一人一狐都顾不上这个了,都坐到火堆边烤火取暖。储无涯把湿了的衣服一并架在边上烤,又从书篓里拿了新的衣服穿上。书篓上面遮了斗笠,衣服只有些潮,换上后舒适许多。胡心姝身上的皮毛脱无可脱,只能一边烤火一边舔。储无涯整理好书篓,将瓦煲和米拿出来,去外面的井里打来水做上粥,胡心姝还在舔毛。储无涯朝胡心姝招手。胡心姝在人世间历练已久,知晓这书生没有坏心,见他招手,跛着前爪走到他眼前。储无涯从书篓里取出另一件干衣裳,坐到柴堆上,一下一下帮胡心姝擦拭皮毛。胡心姝舒适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背上擦干了,便仰躺在储无涯膝盖上,让他给擦肚皮。储无涯耐心地给他擦干,擦完了,寻了两根木棍,轻轻将他断了的前爪接回去,用木棍夹住他的爪子,取腰带绑好。胡心姝瞬间疼醒,内心快骂出一百零八句脏话,眼里泛出泪花,险些哀叫出声,玄而又玄地忍住了。储无涯用膝盖夹住他,摸摸他圆圆的脑袋,低声道:“莫动,养养就好了。你躺会,给你煮肉粥吃。”瓦煲里的粥咕嘟咕嘟滚开了,储无涯在书篓里取了寸长的腊肉,洗净后用柴刀削进粥里。米粥瞬间泛起一层油花,咸香的味道飘上来,边上胡心姝的肚子叫起来,眼也不眨地盯着肉粥。储无涯从书篓里找出唯一一个碗,倒了半碗粥出来,放在地上:“晾凉了再吃。”胡心姝点头,没有客气地过去享用起来。胡心姝不知道自己被冲到了哪里,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他现在只想吃点东西,攒点力气,快速回去找郡王府的人。说来,百年前那场大水里,也是一名书生救了他,这情景倒与百年前有类似之处。胡心姝又想起一百年前那场大洪水,那时本朝才初开,他还小,被冲入水中后,同样被一名书生捞起。他为了报恩,倾尽全力送了半场造化给那名书生。书生后来去京城做了大官,携妻带子在京城定居,再未回来过。先前那位书生早已作古,不曾想他又退回凡狐状态被另一名书生救了。人间沧桑,世情却像在轮回。跑路郁徵带着人马,打算赶去长马县救胡心姝。说要找人,郁徵的情况其实也不大好,他身体弱,此时坐在马上,被寒风一吹,血色尽去,脸比袖子还白。纪衡约等人见状担忧,想过来劝又不敢。左行怀过来拉住他马的缰绳不让他走:“殿下不必太过着急,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我观胡心姝之气运,不像早夭之人。”郁徵心烦意乱,略一点头,对左行怀道谢:“那也得去找。时间紧急,我们有空再叙,多谢将军。”左行怀拉着他的缰绳不放手:“殿下这么冲过去,我不放心。我与你一道去。”郁徵一怔:“将军不用去救援其他县了?”左行怀道:“每个县都有县令,救援本就不是我的本职,我与殿下同去,看能不能帮上忙。”时间紧急,郁徵顾不上和左行怀多扯皮,只能略一点头,说道:“那便辛苦将军和我们跑一趟。”众人翻身上马。路上的水还没退去,依旧很深。他们骑马走在路上,骑得也不顺畅,尤其马儿看到有些急的水流,会本能地害怕,站在原地驻足不前。今天路上的洪水比昨天还大,他们昨天在路上还不至于走得那么艰难。郁徵又担心山上的事情,又担心胡心姝,还看见路边被淹掉的庄稼和倒塌的房屋,心中像进了酸一样,十分不好受。他的马术本来就不怎么好,驭马的时候又不够专心,加上路况比较差,马遇到好几次小状况。这么冷的天气,郁徵的脚冷得像冰一样,脊背却流出了冷汗,他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自己骑马,实在有些逞强。万一摔到水中去就麻烦了。思及此处,他朝纪衡约招了招手:“衡约,你我共乘一匹。”纪衡约刚想答应,左行怀开口道:“殿下不如与我共乘?我的马高大,安全一些,上回殿下与我共乘的时候应该感觉到了。”郁徵转头看向他。左行怀骑的那匹马要神骏许多,个头也高大,确实比较方便两人同乘。现在这个时候确实不是急着避嫌的时候。郁徵伸出手扶着马鞍想要下马:“多谢将军。”左行怀伸出结实有力的手抓住他的手臂,说道:“地上都是水,殿下不必下马,当心湿了鞋袜。”郁徵一愣,还来不及做反应,左行怀已经抓住他的手臂,轻轻将他提起来,另一只手揽了一下他的腰,就将他转移到自己的马鞍前面。这个转移实在太快了,左行怀的马术也确实很精湛。他的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膝盖微微弯了弯。郁徵瞪大眼睛,左行怀低声抱歉:“得罪了。”郁徵摇头,表示没事。“走吧。”左行怀说道。他们的马队又重新往前走,有机灵的侍卫牵着郁徵那匹马跟在后面。郁徵确实是众人之中骑术最烂的人,主要他体力不是很足,在这种洪水遍地的情况下,骑马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骑马的时候,他无论是腰还是腿,都要时刻紧绷着,精神还要十分集中,一个不注意就会出事。他昨晚睡得可以,但在这种高强度的骑行之下,仍觉得身心俱疲。转移到左行怀马上后,不用他再驭马控马,他整个人瞬间轻松了不少,腰也不酸,腿也不累了,整个人还因为靠着左行怀而变得暖和了。郁徵低声道:“多谢将军。”左行怀在他耳边说:“殿下若真想谢我,就不用称呼得那么生疏,好像我们之间的情谊全都消失了似的。”他们两个贴得极近,这番对话只有两人能听见。那么小声的对话在耳边回荡,颇显暧|昧。郁徵抿了抿嘴唇,说道:“左兄。”左行怀眸色一深,将他揽在身前:“殿下坐好,我们要加速了。”大家骑得更快了,但是这个快也只是相对于刚刚而言,和平时相比,现在仍是小跑的阶段。马儿们都非常谨慎,尤其洪水中飘来了不少杂物,树枝,木头之类的是常见杂物,偶尔还能看见动物的尸体。那些尸体都已经泡胀了,死了应该有一两天。郁徵看到这样的情况,非常担心这些尸体会不会成为疫病的源头。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只能等洪水退去再派大夫帮忙。现在很多人连干燥一点的地方都找不到来坐,想防疫也有心无力。郁徵叹了口气。他们的马一路往前走,还没有走到长马县,郡王府的侍卫从长马县跑出来,正好跟他们撞见。郁徵叫住问怎么回事。侍卫连忙行礼汇报:“回殿下,长马县我们都已经找过,胡心姝大人不在长马县,可能被冲到了龙道南县。”“怎么冲出了那么远?”郁徵忧虑地望着沉沉的天色,“龙道南县可有我们的人?”侍卫摇头:“先前并未派人过去。”郁徵道:“那转去龙道南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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