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学很有杂技天分,他一脚踩着灰扑扑的空调外机,一脚悬空去扒楼道小窗户的时候,还气定神闲特意往楼下望了望。
下面很黑,像个很深很深没有底的洞。
嗯,挺好,要是从这掉下去,什么都一了百了了。
这个时间段很难拦到计程车,尤其是在四通区这么偏僻的地方。陈烬在小区门口站了好一阵子,路灯灯光昏黄黯淡,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幕黄沙。
这时候有辆车无声无息的贴过来,车窗半开,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哥探出头来问:&ldo;哎小伙子,去哪啊?&rdo;
黑出租……而且是暴力特征明显的黑出租……陈烬看看手表,十二点四十了,再耽误肯定赶不上飞机,于是点点头说:&ldo;去机场。&rdo;
机场啊!横肉大哥摸摸下巴上的青茬:&ldo;一百块吧!&rdo;
陈烬很痛快:&ldo;行。&rdo;
四通区本来就是郊区了,到机场并不太远,一百块足足够打个来回。
可是出了四通区走到半路,大哥不走了,把车停在路边,皮笑肉不笑又说:&ldo;夜路不好走啊,我把你送过来,一会儿得空着车回去,小伙子再给加点?&rdo;
不用说这就是讹诈。陈烬往外头看看,四下一片黑漆漆,连个路灯都没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倒是个杀人弃尸的好地方。
&ldo;加多少。&rdo;
&ldo;嗯……&rdo;横肉大哥半扭着身,把肥厚的熊掌搭在陈烬肩膀上:&ldo;看你像个学生,我厚道点,也不多要了,再加五百就行!&rdo;
陈烬不说话。
大哥乐了,看看他打着石膏的右手,抬爪子往他脸上拍拍,劲可不小:&ldo;书上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共不就六百块钱嘛,六六大顺。我顺,你也顺。&rdo;
陈烬盯着他看了一会,目光很平静,最后说:&ldo;行。&rdo;
这年头图财的多,害命的少,几百块钱的事,不值得溅一身血。横肉大哥收了钱,很满意,车开的又快又稳,十分钟之后终于到了机场,还算比较有职业道德。
事实上,他要是收了钱,再把陈烬往车下一推,潇潇洒洒哼着歌开车走人,陈同学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大半夜的机场人不多,灯火通明的大门口站着俩机场保安,据说是真枪实弹。黑出租停在门口,方枚早就等着了,陈烬一脸平静的开门下车几步站到台阶上去,转身跟大哥说:&ldo;你等等。&rdo;
横肉大哥扭脸:&ldo;嗯?!&rdo;
&ldo;你的车牌号是bt1947,妻子叫李英仙,电话号码130,住在四通区北街,附近有个永元里菜市场,楼下是24小时大爱春风便利店,还有德春楼火锅城。那么,你家就应该住在通天西苑,大概是……&rdo;陈烬顿了顿,又说:&ldo;4号楼到12号楼之间。&rdo;
大哥瞬间扭曲了:&ldo;你小子坐在后面偷听我打电话!!&rdo;说着就要从车里奔出来。
美人有难,表现的时候到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枚还是很争气,扑到前面来护着陈烬,凶恶的抬手指着那彪形大汉:&ldo;喂喂喂,怎么回事,你想干嘛!你当小爷是白吃干粮的?!&rdo;
这么一嚷嚷,保安马上往这边围,陈烬站着不动,一步也没往后退,瞳仁黑亮黑亮的:&ldo;你警惕性也太低了,我正好在德春楼吃过饭。钱你不用还了,留着带你儿子去欢乐谷吧。&rdo;
&ldo;什么钱啊?&rdo;这事解决的太快了,方枚啥也没搞明白。
没什么。陈烬垂下眼,轻声跟他说:&ldo;不好意思,机票钱我先欠着你的,等我回来很快还你。&rdo;
这话说的,从a市到g市机票打三折,不就三百多块钱嘛……方枚连连摆手:&ldo;啥钱不钱的,你就别客气啦!那什么,你这大半夜的,去g市干啥?许经泽不是在那边嘛,他召唤你了?&rdo;
陈烬垂着脸,不说话。
方枚觉得自己这生活可忐忑呢,看上的净是些别扭娃。
许经泽是隐性别扭,看着成天笑嘻嘻的,特别好相处,其实心里极其有主意,谁问都没实话;弟弟陈烬则是典型的显性别扭,他从不闪烁其词,从不东扯西扯满嘴跑火车,他不说话‐‐既不反驳也不解释,永远气定神闲,嘴都不张一下的。
跟这些人处着太辛苦了,人生就剩下一个字,挠墙。
不是许经泽召唤?那是有什么急事?方枚探着头观察陈同学脸色,低声下气又试探了一句:&ldo;我陪你过去吧?一个人多没劲啊。&rdo;
&ldo;不用。&rdo;登机时间快到了,陈烬抬腿就要走。
方枚追:&ldo;要不,我给再你拿点钱先用着?&rdo;
这回陈烬丢给他四个字:&ldo;不用。谢谢。&rdo;
陈烬身上真的就只剩二十几块钱了。不过他觉得这不算什么问题,反正他是去找许经泽的,有了许经泽,他什么都不缺。
飞机上乘客不多,周围安静的很,陈烬腿上搭着薄毯子,要了一杯清水和一本书,把阅读灯打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想起上次和许经泽去德春楼吃火锅。
许某人不明原因的抽风,点了好多菜,光肥牛要了就四大盘,林林总总一大桌子都没摆下,服务员还专门弄了两个放菜碟的小推车过来。
许经泽摊在椅子上叼着根烟,一点不动筷子,就笑眯眯的看着陈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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