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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ldo;谁知道，天还没亮就来了。&rdo;

&ldo;看那样子，一定是鸡鸣乡那块鬼都不下蛋的穷村来的。&rdo;

那姑娘两眼看天，问耿菊花：&ldo;也想当女兵？&rdo;耿菊花也两眼看着天，回答道：&ldo;那又怎么样？&rdo;公主哼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ldo;满口包谷味，也不在水塘里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rdo;耿菊花没想到这个长得不难看的姑娘会是这么说话，吃惊使她一下子找不到反击的武器。公主胜利地笑了，添一句道：&ldo;不要随便做梦，回村挖你的月亮锄去！&rdo;耿菊花胸脯起伏，突然一声大叫，冲向少女，用着蛮力一摔，少女立刻跌个嘴啃地，两人马上在地上扭成一团、少女被压在身下、苍白着脸大喊：&ldo;打人啦，山蛮子打人啦！张妹儿，刘小梅，你们就这样看稀奇啊？&rdo;

几个观战的姑娘一拥而上，抱的抱扯的扯，耿菊花不是对手，顷刻之间反被压在众人身下，但她毫不屈服，声嘶力竭地反抗着，撕打着。

五十来岁的乡武装部长从室内跑出、他胡子拉碴，披着一件象征着他在山里的特殊身分的褪色的黄军装：&ldo;干什么，干什么，啊？再这个样子，我一个都不登记！&rdo;

姑娘们慢慢从耿菊花身上爬起，耿菊花坐在地上，一脸土灰，脸上是不屈的表情。她突然一跃而起，对着部长嚷道：&ldo;你凭什么不给我登记，你一个大人也欺负我？我比她们都行。&rdo;部长本没把她当回事，一听这话反而注意到她，说道：&ldo;呵？还有脾气。那你说，你比她们哪里行？&rdo;耿菊花眼睛四面搜索，看见了院子边上丢弃的一扇石磨：&ldo;我们来举那个。&rdo;部长转脸问刚才压着耿菊花的几个姑娘：&ldo;比不比？&rdo;几个姑娘望而却步，那个打架的姑娘却不服输：&ldo;比就比。她先上。&rdo;

耿菊花上前抱起石磨，一使劲，举过头顶。

姑娘走上双手抱住石磨，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完了，只举到胸前，她那一方的姑娘齐声大喊：&ldo;李琼，加油！李琼，加油！&rdo;她涨红着脸，吸口气，再一使劲，石磨被颤巍巍地举过头顶，为她加油的姑娘们一时欢腾雀跃。

她拍着手上的灰尘，骄傲地喘着大气问：&ldo;还……还有吗，鸡鸣乡的……人？&rdo;耿菊花眯着眼睛，慢慢从身上掏出一根铅笔那么长的橙黄发亮的竹管，向武装部长道：&ldo;我可以站在这儿，不用手，把那个打下来。&rdo;她指的是二十几步外房檐下挂的一串红辣椒。部长不信：&ldo;你？&rdo;姑娘们起哄：&ldo;吹牛不打草稿哦，快点快点走开哦！&rdo;

耿菊花不理她们，从地上捡起几颗包谷籽，吹去浮土，含在嘴里，咬住竹管，猛然一个狮子甩头，噗地发力吹出，几粒包谷籽疾箭一样射去，只听&ldo;绷&rdo;的一声，拴辣椒的细绳被打断，辣椒刷拉拉地散落在阶檐上。

一瞬时，整个堤坝鸦雀无声，只有阳光中的山风呼啸而过，吹得衰朽的房檐上空一根伶仃的电话线发出豁朗朗的响声。

部长盯着耿菊花，惊讶中掩饰不住赞叹，&ldo;好。&rdo;他一锤定音，&ldo;后天去县里目测，我在这里等你。&rdo;

后来几天在耿菊花的感觉里，极像一首欢乐的山里小调，那么轻快、那么惬意地飘荡在生活中，她跟着武装部长去县里，尽管经过精心收拾，她还是显得很土，但县武装部里一个说着远方语言的&ldo;军官叔叔&rdo;详细听了乡武装部长的介绍，又叫她表演了吹管射物，再让她跑、跳、爬树、上墙，直把她折腾得精疲力竭，都以为自己要坚持不下去了，那个军人脸上却露出了笑容：&ldo;好，&rdo;他说，&ldo;等着明天体检。&rdo;体检一过，紧跟着又填写无数的单子。终于，今天她到乡里武装部去，从胡子拉碴的部长口里得到准信，她被录取了。

这个夕阳衔山的黄昏，耿菊花爬上一道山梁，飞跑下沟，顺着石板小路走回自己的茅草小屋。在山垭上她碰见了既是本村村友又是初中同学的王改英，王改英听说了耿菊花报名当兵的事，大为赞叹，王改英是村里一支花，长相在山沟里独领风骚，那双秋水葡萄般的黑眼珠向男娃们一瞟，把他们的心尖尖悠得生疼。王改英家境贫寒，她说她也要到千里之外的省城去发展，是跟着一个远房亲戚去那里的建筑工地，王改英与耿菊花约定，到了省城，各自好生奋斗，不混出个人模狗样那是枉做了一辈子女人。

迄今为止，耿菊花还没有把报名的事讲给爹和哥哥听，她尚未拿定主意，到底是走之前给家里留一张纸条呢，还是临离开的头天晚上再告诉。她回到光线幽暗的屋子，看见长着绿苔的水缸里的水已经不多，立刻挑起水桶去担水，从几十米高的坡下挑着百余斤的水桶回来，她嘴里竟哼着自编的小调。将水倒入水缸后，又一蹲身在地上铡起了猪草，她从小苦惯了，做活儿是她的本分，不做活儿反倒浑身难受。

里屋内那张破旧的木板床上，躺着生病呻吟的爹。肮脏的土墙上，挂着两支生锈的猎枪，许多年前，爹是一个山里远近闻名的好猎手，后来野物被山民杀光了，再后来爹为撵可能是山里最后一只野獐子摔了岩，成了终身残疾，爹就变成了一个事实上的废人。爹也苦啊，下星期离家前，还是应该先给爹说一声，至少，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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