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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诗歌的年代,那是一个觉醒的年代,那是一个反抗的年代,那也是一个思想的年代。
那时候,一首诗歌所引起的轰动,简直就像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
经历了漫长的精神奴役的青年以及那些不再青春的&ot;青年&ot;,在诗歌中开发出一块青翠的精神绿洲。
人心的温暖和坚韧,玲珑剔透地展示出来。
那是这个萎靡而垂老的民族少有的青春期。
那个时代的盛况,是空前的,也几乎是绝后的--至少九十年代以来,再也没有出现这样纯真而饱满的精神生活了。
我很遗憾,没有能够赶上那个黑白分明而没有暧昧的时代。
那个诗人们熬夜油印《今天》上街散发的时代,那个在白洋淀的芦苇之中吟唱的时代,那个一边啃着馒头咸菜、一边更加饥渴地阅读&ot;灰皮书&ot;的年代,那个子弹在城市飞舞、饥荒在农村泛滥、思想者走向断头台的年代。
《沉沦的圣殿》中,讲到了郭沫若的第八个孩子郭世英的故事。
这位与父亲一样才华过人的青年,却不像父亲那样卑躬屈膝、指鹿为马。
他在&ot;说实话,还是说谎话&ot;之间,毅然选择了前者。
这种选择在&ot;文化大革命&ot;那个惨酷的年代里,意味着牢狱之灾、皮肉之苦,甚至身败名裂、人头落地。
作为居住在深宅大院里、&ot;党和国家领导人&ot;子女的&ot;天之骄子&ot;,郭世英的人生道路与父亲截然不同:郭沫若在&ot;五四&ot;时代一度曾经是叛逆者,吹奏着新文学嘹亮的号角。
后来,为了荣华富贵和官职名号,他心甘情愿地充当伟大领袖的文学弄臣。
这时,他虽然地位尊崇,宛如文坛的&ot;泰山北斗&ot;,却连一首像样的诗也写不出来了。
他的儿子郭世英,不愿承袭他拥有的这一切,这用良心换来的一切,而勇敢地宣布:我要与一切戕害人性的制度、一切愚弄人的文化决裂,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有独立意志和思想的&ot;人&ot;!
当年,父亲曾经尝试过走这条道路,发觉代价太大,很快就放弃了;如今,在更加严酷、更加冷漠的体制下,儿子却毫不畏惧地走上了这条风雨不归路--他们的文学社团被定为&ot;反革命&ot;组织,他以重罪入狱,连父亲也救不了他(懦弱而自私的父亲也不敢出面救他)。
不久,年仅二十五岁的郭世英惨死在监牢之中。
直到今天,他究竟是自戕还是死于谋杀,依然扑朔迷离,相关的档案材料后来都不翼而飞。
谁能够破解这个谜呢?
郭世英短暂的一生,是一个悲剧,是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悲剧;他父亲漫长的一生,是一场正剧、喜剧与丑剧的混合,虽然更加丰富而曲折,但缺少动人心弦的伟大力量。
这对生活中的&ot;父与子&ot;,比屠格涅夫笔下的《父与子》还要富于戏剧性。
卑琐与崇高、怯弱与勇敢、谎言与真理、黑与白、冰与火……它们的对立,本身就是一出惊心动魄的戏剧。
郭世英的好友牟敦白说:&ot;郭世英的生命在极其旺盛的时候,以惨烈的形式突然地熄灭,客观的社会环境必然造就出这样悲痛的、震撼人心的结局。
&ot;假如让我早生三十年,假如我就在他们的文学小组中,我想,我一定会爱上郭世英的。
不是爱他的英俊,而是爱他的忧伤,爱他的勇敢,爱他的&ot;哀民生之多艰&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