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腰心?中未免羡慕,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绿腰留她吃饭,巧玲说要回去看娃,所以就不留了。锅里的冰块化得差不多,勉强够做出一顿简易饭,之前腌好的菜,这?会儿正派上用场。把碗筷都摆好,天已经黑了,外面飘起雪粒子,严霁楼还没回来,绿腰有些坐不住了,怎么回事,难道今天也迷路了?她有点后悔,走之前忘跟他?说破冰的时候小心?点,冬天的冰窟窿,掉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种?牵肠挂肚操心?的滋味令她觉得很陌生?,甚至想立刻逃跑,她自认自己是?个对情情爱爱无?感的人,结果却又做出了这?样的悖德之事。回到这?个家里,每一个物?件,每一处角落,更是?时时提醒她关于过去的一切,她在解除了短暂的封禁之后,那种?对小叔的深深依赖,又变成了踟蹰不前。她甚至想越过这?个冬天,立刻到明年开春,然后南下。终于,听见外面沉重的脚步声。绿腰赶快跑到门前,正是?挑着扁担的严霁楼,他?头?顶落一层薄雪,就像少年白头?一样,一下老成了不少,幸好脸还是?俊的。严霁楼见她穿个黑边镶滚的小白袄,清清冷冷立在门帘下,说不出的娴静优雅,不禁笑起来,“你出来干嘛?”绿腰从门里跑出来,要帮他?提水,抬起头?来,露出张被冻得青白的小脸,看样子已经在门下站了好一会儿。“你怎么又回来得这?么晚!”语气里带着嗔意。严霁楼不要她出力?,双臂轻轻一提,自己把水桶放到台阶上,扁担立在檐下。“我遇到个熟人,说了一会儿话。”严霁楼犹豫要不要把央拉雍措的事告诉她,一方面觉得有所隐藏显得小人之心?,另一方面,又怕加重她的负担,原来连一个粗莽的异族汉子,都看出来了他?们这?对叔嫂的关系,那这?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人呢?至于其?中有没有嫉妒之心?的存在,严霁楼坚决否认。他?才不去嫉妒一个老汉子,那家伙已经二十六七了,他?这?样的青春美少年,犯不着。“快吃饭吧,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呢,这?会儿估计汤都烧干了。”严霁楼换鞋洗手,绿腰跟在他?后面,把他?肩上后背的雪全拿鸡毛掸子掸净,怕一会儿到室内遇热融化了,把衣服洇湿,冬天不好干。用晒过的干豆角炖菜,比夏天的绿豆角更容易入味,腌好的泡菜又脆又香,大约是?饿得狠了,严霁楼吃得很快。吃完,就把新挑回来的水,全倒进锅里,烧了一缸热水,打算洗澡。其?实这?本来是?给绿腰用的,结果她自觉跑到灶房,闷着头?不肯出来。严霁楼只好自己受用,一面擦干头?发上的水珠,一面想,她果然是?有所防备。他?散着头?发,点起焚香,绕有耐心?地坐在炕上翻书,一直等到夜间,还不见她回来。好嘛,这?样绝情。终于,严霁楼忍不住,摸出了院子,趴在墙外,隔着灶房的窗,看她还能躲到几时。到了后半夜,灶房余热散去,开始大冻起来,绿腰估计着时间,觉得小叔应该睡熟了。再到门前一看,果然灯熄了。这?才蹑手蹑脚地朝内屋走,刚摸黑上了炕,就被他?拖入被中。这?才发现,他?身上和?被筒里面,全都冷得吓人。原来这?家伙一直都蹲守在外面,根本没有睡。“嫂嫂真耐冷得很。”严霁楼咬着牙说完欺身而上。这?一夜,到了快天亮的时候,绿腰才闭上眼睛,朦朦胧胧地听见耳边有个声音,说要买房。早上两个人起来都迟了。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外面地上的薄雪已经消成泥水。严霁楼倚在门边,太阳闲闲照到?他肩上?,他手里正把玩着之前给她做的?鸡毛毽子,很轻松地?开口,说要?到?雍州城的经济买卖行里去看宅子。绿腰本来蹲在台阶上翻检柿饼,上?个月前,她在木箱子里暖好的?柿饼,现在全都发出了喜人的白霜,她把它?们拿出来晾一晾,就可以入口了,听到?这话,手里一停。买房竟然是真?的?,她一直以为是睡前的?幻听。大约是睹物思?人,令她内心?忐忑,不知道是她的?不专心?,还是屋子本身,激起了某人的?疑心?病。她能?隐约感受到?他隐忍的?怒气,好几?次汗珠子砸在她锁骨间,激起阵阵炙热的?颤栗。以至于她今天,不得不在脖子上?围了条长长的?羊毛围巾,掩盖荒唐的?印记。可是眼看今年就要?过完了,等到?明年开春,严霁楼就要?去京城参加会试,按照他们的?约定,等严霁楼被派了官,安定下来,到?时候会接她过去,从此离开这个地?方,现在把房子换到?城里,未免也太不划算。这样想着,顺口问了一句:“你有钱吗?”这真?是个难堪的?话题,无论是对熟人还是陌生?人,都很不适合拿出来当?面讨论,绿腰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冒进了,显得很势利一样,心?里有点后悔自己的?心?直口快。“不多,也不少,”严霁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不见表情,只能?看见他手心?里的?鸡毛毽子,被投影在地?上?,毛茸茸地?在风里打颤。严霁楼将闪闪发光的?羽翎紧拢在手里,好像有无数蝴蝶在手心?里飞。“够给你一个家。”绿腰心?里一动,低下头去,翻柿饼的?手有些颤,手底绵绵软软,忽然失了力气,白霜沾在指尖,像是拢了雪一样。天上?没有一丝云,瓦蓝瓦蓝的?,高可参天的?杨树枝桠上?,叉着大而杂乱的?巢窠,围墙外面远处的?田埂间,秸秆垛成堆,不知道谁家的?老母鸡跑来跑去,啄食埋在地?底的?草根,这个季节,河里结冰,鸭子都下不了河,身上?的?羽毛糊得乱七八糟,乌黑一片。严霁楼轻轻一提,空中闪过一道光,隔着老远,毽子被扔到?房顶上?去了。“你干嘛?”绿腰见他如此,从地?上?跳起来,这毽子她还有用呢,虽然本来也是他送的?。严霁楼手朝背后一伸,袖口翻转,本来应该在屋顶上?的?鸡毛毽子稳稳落在手心?。原来刚才?那下是障眼法?。“不这样,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少年嘴角愉悦地?翘起。这招虽然无理,但是有用,这下绿腰确实不好意思?再装聋作哑了。“走吧。”严霁楼把毽子放在窗台上?,拢紧身上?的?黑色道袍,冬天衣服厚,他把道袍罩在外面,显得没那么臃肿,反而有了股仙风道骨的?味道。至于是不是真?的?清心?寡欲,绿腰系紧脖子最上?面的?一颗衣领纽扣,再挽上?围巾,谁也看不出来。“我也要?去吗?”严霁楼笑着把马牵到?她面前,“未来的?房子也想认识认识它?的?女?主人啊。”绿腰犹豫片刻,进去换了衣服,怕路上?风大,还在头顶包了块深绿色头巾。在路上?,绿腰问说:“雍州城里的?房子会不会很贵?”严霁楼在她身后,笑说:“昔日,大文豪白居易初涉长安,有人便劝退他,‘长安百物贵,居大不易’,后来看到?他写的?诗句,遂收回原话,称‘有句如此,居天下有何难’,可见,只要?有本事,在哪儿过都一样难,自己立不起来,天涯海角都没有立足之地?。”绿腰很赞同这话。到?了镇上?,两人把马换下来,放在书院的?马厩寄存,跟别人一起挤在车行?的?马车里,然后去往雍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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