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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本就未完工的画作彻底成了残次品,杜夏都等不及将那副画撤下,直接铺上一块干净的画布将其遮挡,不愿意回答任何人的任何问题,盖棺定论道:“我刚才都是瞎画的。”  杜夏重新调颜色,重新画他本就应该画的梵高自画像。有些画工回自己的工位,也有的下楼抽烟,等庄毅点的外卖,何筝也没在杜夏身后做太多停留,让他感到不适,之后大家围在一起吃饭,他也没坐在杜夏旁边的位置。  何筝有在刻意和杜夏保持一个能让他有安全感的距离,当有纪律就是烟去楼下抽,槟榔回家嚼,杜夏发现画室里槟榔再现后问到底是谁买的,老四和庄毅都嬉皮笑脸的,说何小弟没吃过,买来带他尝尝。  何筝确实没碰过这东西,还挺好奇,但杜夏不允许,还说庄毅他们没安好心,净教坏年轻人。何筝上午被杜夏劝阻了,但东西还是收下了,现在又无聊,很难不蠢蠢欲动,正要把包装撕开,杜夏脱口而出:“别碰!”  何筝的视线还停留在手里的那包槟榔上,眉毛一挑,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不是真的想吃,而是故意要让杜夏注意到自己。  杜夏沉了口气,干脆走过去,把那包槟榔夺过来塞自己兜里,防止何筝再动这玩意儿的心思。东西到手后他躲闪地很快,像是怕何筝趁机跟自己有肢体上的接触,他多虑了,何筝一动不动站在窗边,姿势都没变。  何筝等杜夏回到工位后再问:“为什么不让我吃?”  “这是致癌的!不好吃。”杜夏上午就说过槟榔的危害了,何筝又说,但是他很无聊。  和香烟一样,很多能让人欲罢不能的东西除了成分里有致瘾物,更突出的作用是填补空虚,消磨掉一事无成的时光。杜夏以前问过老四什么时候开始嚼槟榔,为什么嚼槟榔,老四的回答也是无聊,他刚读完初中就出来打工了,赚得少,除了抽烟外没别的乐子可找,周围的大人又都在嚼槟榔,他实在无聊,就跟风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杜夏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觉得很别扭,又说道,“无聊就多画画,至少还能挣钱。”  “哦。”何筝真听话,回到自己的工位,但拿起的不是画笔,而是打底用的铅笔。何筝这底打得太细致了,刷刷刷好几分钟都没完成,边构图边往杜夏这边看,杜夏做不到无视他的目光,硬着头皮问:“你在画什么?”  何筝毫不犹豫道:“画你。”  杜夏手一抖,就要完工的一副仿画上多了一笔瑕疵。而何筝依旧不动声色,继续观察杜夏的神情和模样。  杜夏勉强维持住镇定,问何筝:“你到底在干什么?”  也想问问他,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何筝还是那么淡定,大言不惭道:“我在追你。”  没说出口的是,我想要你。  杜夏差点骂一句,追你xxxx。  但他不敢,无奈地把眼睛闭上,再睁开,何筝已经站在了他身边。  杜夏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地方可以后退。何筝缓缓抬起手臂,将手放在杜夏的双肩上。  何筝问得很直接:“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杜夏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垂眼默不作声,可以理解为尴尬地默拒,也可以是赧然地默许。  何筝很明显认为是后者,微微塌下脖子,鼻尖划过杜夏的脸颊。他的呼吸就在杜夏耳边,杜夏以为他就要亲上来了,紧张到缩起下巴,气息微颤,何筝又问:“我还是让你感到有压迫感?”  杜夏不安地盯着他,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杜夏只能答非所问地强调:“我是男人。”  近期那个闹得沸沸扬扬提案怎么说来着,男人要有阳刚之气,要维护住尊严和面子。杜夏当了二十七年男人,也认为自己应该是个男人,男人不可以被动,就算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也不应该任由他摆布,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何筝把手收回来了,自顾自地点点头,好像懂了些什么,说:“那我们还需要再磨合磨合。”  “嗯。”杜夏顺着他给的台阶下,附和道,“你也要给我点时间。”  野兽的毛果然要顺着摸,何筝对杜夏的这个回答很满意,已然是自己的囊中物。  好巧不巧,也就是这几天,杜夏微信里的初中同学群突然开始活跃,提议在蓉城工作的老同学们出来聚一聚。这种名义上续旧情的同学会不是  陈老师对仿制画的性质心知肚明,知道杜夏并不是那种画家,但还是由衷地赞许杜夏,肯定他的职业和工作。杜夏心里一热,更没理由躲闪开陈老师的触碰,陈老师也没刻意地去摸索,很快就收回手,很是漫不经心,很难说到底是不是故意。  星级酒店一层有家清吧,酒足饭饱后,陆老板请不着急回去的老同学再去小酌几杯。杜夏和陈老师留下了,但没去陆老板玩骰子的小桌坐下,而是单独坐在吧台处,点的也是酒精度数不高的饮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到最后都是微醺。  “真好。”陈老师今晚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这个。这十二年来他卖掉了吉他,离开了支教的地方在另一个城市扎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结了婚有了小孩,过着世俗眼里普通而充满小确幸的生活。他还是会非常偶尔的午夜梦回,想起十五岁的杜夏。  他一直很后悔,后悔当年都专程去了趟他家了,却没坚持要见到杜夏。他要是知道杜富贵把杜夏关在地窖里,他说什么都会把杜夏带走,而以杜夏的成绩和排名,绝对能拿到去市里高中的名额。  那个名额是专门留给贫困生的,他的父母就算再怎么不同意他继续读书,杜夏也能靠救助金读完高中。  “都怪我,怪我。”陈老师借着酒意,不住地自责。杜夏何德何能让陈老师记挂这么多年,实在是惶恐,陈老师还没聊尽兴,杜夏就一直陪着,绝口不提夜色已深,等清吧都要打烊了,他才意识到陆老板和其他同学都离开了,只有他和老师还在这里,聊到了凌晨两点。  这个点已经没有公共交通了,陈老师就提议一起拼车。杜夏答应,想先把老师送回下榻的酒店,陈老师满脸笑意,问杜夏:“就不想请我去你那儿坐坐?”  杜夏此刻站在夜风里,喝过酒的脑袋还算清醒,听出陈老师的话别有深意。  杜夏怕自己想多了,婉拒道:“我那儿就是个出租屋,没什么好看的,下次吧。下次,我专门去老师的城市拜访。”  陈老师还是笑,话里暗含某种坚持:“那要不……到我住的酒店再聊会儿?那地方是小陆定的,说是蓉城最好的酒店,大几千块钱一个晚上,楼层高得能看尽整个城市的夜景。”  杜夏也笑,尴尬又勉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圆滑地糊弄拒绝。好在他们叫的网约车到了,杜夏眼疾手快地坐上副驾,跟后面的老师说来日方长,他们肯定还会见面的。  杜夏让司机先去他的地址,陈老师良久后才回应道,好,来日方长。  网约车司机不是个健谈的人,只顾着开车,车内很快陷入沉默。杜夏于是闭眼小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久别重逢的老师极为珍稀两人相处的时光,调整坐姿挪到另一侧,透过后视镜观察他。  为了方便吃饭,杜夏在餐桌上就用头绳绑住头发,松松垮垮现在,那没来得及定型的头发已然散乱,在夜晚有种懵懂的娇俏感。  杜夏的五官算不上出挑,但很舒服没攻击性,小时候因为吃不饱饿得下巴比一些女孩子都尖,现在吃饱了,脸上终于挂了点肉,但还是瘦,窗外的路灯光忽明忽暗全都洒在他白净的脸上,给他笼上一层模糊性别的朦胧美感。  多好的孩子啊,陈老师不由叹了口气,可惜杜夏没生在城市里,而是闭塞又偏远的深山村寨。年轻的时候他还以为那里会有田园牧歌式的乡土人情,六年的支教和杜夏的经历将他对世外桃源的幻想打破,环境未被现代文明污染的代价,是世代住在这里的人也未受现代文明的开化。  杜夏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看窗外,路边的风景全都变得熟悉。他们已经途径大卫村里,再过一两分钟就会抵达他租住的公寓楼,他正要让司机靠边停车,后座的老师问他,杜浪这个星期六天放假回你那儿住吗?  杜夏和陈老师在清吧里就聊过杜浪。和毕业后去高中读书或者外出打工的同学们不同,陈老师还留在同一所初中,多少听闻了些杜夏家的旧事,等杜浪上初中了,他还给过去的同事邮寄了些礼物补品,希望他们当老师的多照顾照顾杜浪,别拿有色眼镜看他。  杜夏也是几个小时前才知道有过这么个插曲,对陈老师更敬重了。也不知是不是陈老师的“贿赂”真起了作用,杜浪在初中并没有受同学霸凌欺负,再加上他成绩不错,当老师的更不可能给他使绊子。  “但高中就不一样了,我听我爸妈说,他本来可以去市里的重点班,但中考后的暑假只去上了两天就被迫回来了,说是有个同班同学的家长是在公安系统里当官,听说了什么之后对杜浪很是忌惮,怕他伤了自己儿子……然后我就想办法花了一点钱,把他带回蓉城上学,那里没人认识他,他或许能轻松些。”杜夏很无奈地笑了一下,很内疚,也很无力。  陈老师也只能拍拍杜夏地肩膀,让杜夏别跟他客气,以后有什么学习上的事情需要帮忙,他肯定会义不容辞。  陈老师说的不是客套话,他在北方的那所高中,也一定是位很负责的好老师,只是杜夏在他伸手够不到蓉城,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他肯定爱莫能助。  真发生了什么,也不会传回他的城市。  杜夏叫司机师傅停车。现在都快凌晨三点了,车旁边的那栋老旧的公寓楼连楼梯灯都是暗的,今夜全部人都已经入睡,唯有他晚归。  杜夏下车,正要跟老师说再见,陈老师也跟着下车。司机师傅有些看不懂了,问他还要不要去下一个目的地,陈老师说麻烦再等一分钟,他跟杜夏道个别,很快就上车。  陈老师这句话也给杜夏吃了颗定心丸,不然,如果陈老师执意要去他楼上看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能不失礼貌。  与之相比,陈老师接下来的要求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他张开双手,跟杜夏说,咱们抱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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