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忙找补：“不光是节约，今天时间紧，我也顾不上去饭店吃饭。”

这倒是真的，他到了镇上就急急忙忙把一礼拜的收获拿到黑市儿直接摆摊，连在路上买个饼的时间都没耽搁，就这样也是卖到天色擦黑才卖光，急忙就往回赶。

总共卖出去一块一毛钱，这已经是这段时间拼命能赚到的极致，白天要上工，他只能晚上进山，天黑光线太差，很难找到野山参的伴生植物，其他东西又卖不上好价钱，赚钱的速度非常慢。

他知道白晓晓和莫问程他们三个在种山参，他们还批量种了甜菜，最近还在研究木耳菌菇那些山货，但他也没想过找他们帮自己，这件事儿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想自己悄悄的承担了，直到孙知青考上大学离开的那一天。

一块一不算多，离目标还差三块九，接下来他每天还得去后山，只要把四月份熬过去，等五月山里物资丰富起来他就不用去那么勤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孙秀文的声音把他从思绪里拉出来。

铁牛回过神，看见孙秀文审视的目光，不由得强装镇定，“没，没想啥。”

孙秀文盯着他的眼睛，“没想啥，咋跟丢了魂似的？说，你是不是背着大伙干啥坏事儿了？”

铁牛讪讪地，“可能赶路太着急有点没精神，我一会儿洗把脸再学习。”

好容易把关于钱的话题揭过去，他就不太敢再提钱的事儿了，三下五除二吃完馒头，连忙去外面用冷水洗了把脸，重新回到屋里，坐在书桌那边拿起书看书。

孙秀文拉了张椅子，坐在铁牛身侧稍微靠后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吃着肉夹馍。

屋里弥漫了肉汁的香气，但他却吃的没滋没味，满心都是撒不出去的闷火，分分钟想直接挑明了问铁牛到底瞒着他什么事儿，为什么非得弄钱不可。

他忍了又忍，把嘴里的肉夹馍嚼出用力的声音。

铁牛回头看见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立刻担心地问：“你不高兴了？怎么了？”

咽下最后一口肉夹馍，孙秀文站起身说：“没错，我不高兴，我不想再装了，我这几天一直想跟你摊牌，我不希望你再往山上跑了。”

铁牛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脸色顿时为难，“忙也就是最近这一段……”

“别给我说过阵子就能闲下来的话，咱们就不说王圆圆和展宏瑞了，你看看韩顺利王小芹，再看看艾艳高盼，谁不是利用一切闲时间争分夺秒在复习，你看看这些人，你以为考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别把这个事儿当成儿戏，这些人里你基础最差，你凭什么觉得不用比他们更努力，我把话摆在这，你再不抓紧时间，考大学对你来说就像登天一样，一点希望都没有。”

铁牛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心里直发苦，“我上山是……”

孙秀文又抢了话头，“好了，不要再解释你为什么上山，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缺钱，你差多少我都补给你，没有羞辱你的意思，只是想帮你省时间，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当你欠我的，以后慢慢还，你也知道，哥们儿家条件还可以，不差几十块百来块的，你有困难我轻轻松松就能给你解决了，这话说的有点轻狂，你就当我是个轻狂的人好了，哪怕你差的是一笔巨款，我都宁愿出钱给你解决了，也不想你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山里，我说的够清楚了吧？以后别再去上山了，前途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能拿……”

铁牛话没说完，再次被孙秀文打断，“铁牛，你只是看起来憨憨傻傻的，你其实一点都不笨，你应该清楚前途和眼前的蝇头小利哪个更重要，我之前给你分析过你考大学去城里工作的好处你忘了？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在农村，你要是甘心种一辈子地，你跟我说清楚，你撂下这个话之后从此你就随便，我再也不管你了，也不会在你复习这个事儿上再多费半点心了，这样咱们都轻松。”

他无比认真的语气，让铁牛脸色凝重起来，知道孙秀文这是在严肃地给自己提意见了。

自己得表态。

铁牛握紧双拳，他该咋说？他真不愿意用孙秀文的钱，可孙秀文这个话说的，已经把他逼到了不得不表态的地步。

“这还用考虑？”

孙秀文压着心里的火，退让地说：“再重申一遍，我是心甘情愿帮你的，不在乎数目，就算是几百上千，你跟我说，我都会尽量帮你解决，我也不会问你拿钱干什么去，你不想说可以不告诉我，只有一样，那就是以后认真复习，别去山里弄那些劳什子山货了。”

“我……”

铁牛说不出话来，心里闷闷的不是滋味，既有感动，又有一丝挫败。

孙秀文对他真的很好，越是这样，他越是想为对方做点什么，而不是什么都靠着他解决。

他还想再说什么，孙秀文已经走到炕柜那边，打开柜门拿出一叠钱走了过来，“这是三百，今年下乡以来我妈给的钱还没怎么花，我留几十块零头就行，其余的都给你，不够的话我再朝圆圆和宋医生拿，回头让我爸妈再汇过来给他们还，你心里别有什么过意不去，这点钱不算什么，我每天带着你复习才是最花精力的，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好好复习回报我，而不是整天瞎往外跑。”

他语气诚恳，每一句都是直奔着解决问题，而不是阴阳怪气的气话。

铁牛鼻头微微发酸，一股强烈的情绪在心头发酵着。

看着孙秀文白皙棱角分明的脸，以往总觉得他不像个大哥哥，行为也不像个二十二岁的青年，既怕苦又怕累，怕臭怕脏，干活不利索，为人还心直口快，身上有种城里文化男青年的骄傲，他总是那么自信，文化知识历史典故张口就来。

铁牛一直没说过，他最初跟孙秀文成为朋友的时候，就从没把他当成比自己大四岁的大哥哥，他觉得两个人应该换一下，自己才是二十二的那个，孙秀文明明才十八岁。

但今晚突然不一样了，孙秀文的一言一行，就像一个对自己掏心掏肺的长辈，为他考虑深远，为他付出所有能付出的财富。

这辈子能认识孙秀文这么个好哥们真的值了，这份友情太珍贵了。

铁牛现在觉得，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答应沈萍的条件，不管付出多少钱，哪怕没时间复习考大学了都值得。

他更是暗暗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会让任何人给孙秀文泼脏水，更不会让那种难听的流言传出去污了孙秀文的名声影响他的前程。

伸出手，一把握住孙秀文瘦削的肩头，郑重其事地说：“孙知青，从明天开始我不上山了，我好好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