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起,她就在书肆抄书挣工钱,大量的抄写不仅让她涉猎广博,也让她熟练地掌握了草、行、楷、隶、篆等各式字体。
因此哪怕号房极冷,手止不住地哆嗦,笔下都行草依然笔走龙蛇,写得极快。
写完草稿,增删修改几处,又拿药膏子搓热手后,便用古雅飘逸的馆阁体工工整整地抄写在答卷上。
她对书本上的内容向来熟识、融会贯通,前两场都早早答完。
第三场考的是经史时务策,五道策问分别涉及工、农、吏、法、民。实际上若是面面俱到,绝不仅限于此。
许澄宁跟着燕先生游学数载,除了书上的学识,她见识过十六府水渠的规划挖凿。见识过饥荒赈灾流民的安置与疏散,也见识过监察御史巡视蜀地,不出半月便撸下大大小小几十名贪赃枉法的官吏。
因先生声望极高,她还翻阅过多地府衙积年的政事记案。
她一手扶袖,一手磨墨,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才正式下笔,一气呵成。
贡院不提供三餐,却按点给予热水。馒头冷透就会硬,许澄宁用馒头夹了腌菜,贴着盛水的陶碗捂了一会儿,一口馒头一口水地吃完。
为节省蜡烛,入夜她也不挑灯夜战,用药膏子捂热了手脚后,把自己裹得像个蚕宝宝睡下了。
许是号房阴冷彻骨,叫人睡不安稳,夜里辗转之时又梦回岐山村……
祖母是个干瘦矮小的老婆子,像庙里供奉的夜叉一样凶神恶煞,握着带刺的藤条一边打一边痛骂。
&ldo;你这个荡妇!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敢勾搭人,背着大山偷汉子!说!这个野种是不是你在外面乱搞有的?!到底是谁的种?!&rdo;
母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ldo;他真是大山的孩子!求您,别再打啦……&rdo;
大伯娘笑道:&ldo;娘不知道,女人生娃,哪个是娘明明白白,哪个是爹嘛,当娘的可能也不知道呢!&rdo;
三叔母也道:&ldo;南哥儿自打生下来,就长得跟兄弟姐妹不一样,别人抱一下子嫂子都不许,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天天卖菜都背着南哥儿,该不会……是带着儿子去见他亲爹吧?&rdo;
祖母大怒,叽里呱啦骂得难听至极,细细的干枯的手指指着她:&ldo;拖出去打死!扒了裤子打!&rdo;
&ldo;不要!&rdo;
母亲扑过来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哭喊:&ldo;不要打!不要打他……&rdo;
无论几个堂兄怎么拉扯,母亲都死死抱住她不肯放。
那顿藤条,她没挨几下,母亲却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从大宅回到自己家要越过一个长长的小土坡,母亲单薄干瘪的身躯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她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
跪了一整天,她走不动扑倒了,巴巴地趴在土坡上,仰头看母亲。
母亲回过头,夕阳在她身后染上橙红的光晕,暖融融的,她看不见母亲脸上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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