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崔婉任凭容递如何殷勤,都只当视而不见。容递在国子监好不容易等到酬梦跟易宵迎着日光相携而出,两人都穿了月白的袍子,容递却顾不上赞叹这二人何种风华绝代,赶忙迎了上去,对酬梦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哥哥今儿就算把身上这些东西都当了,咱们也一醉方休。”
酬梦道:“易宵又不爱饮酒,不如你去我那,你这袍子都臭了,人家酒馆瞧你这样也不会拿好酒上来。”
叁人一同上了马车,容递便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细细地讲了一遍。原来那日是赵岩德在路上遇见了荷风,欲图谋不轨,容递约了朋友在宜人坊吃酒,路上正好遇上这一出。结果没等他出手,就有人先出手收拾了赵岩德,只是那人来如影去如风,连个名号都未留便走了。
容递无奈把受惊的荷风送回了宜人坊,且荷风本就到了出阁迎客的年纪,郑燕燕却正好拿这事儿做文章,声泪俱下地喊冤,又说害怕赵岩德报复,把容递好一通吹捧,一定要借他的势才能威吓住赵家那泼贼,只有这样才能救荷风一命。
且容递又害怕这事儿传出去,他父亲又要责罚他,便给了那郑燕燕一笔钱,要她千万保守秘密。郑燕燕倒没往外出宣扬,只在坊内把消息传得绘声绘色,有模有样,荷风的名气响了,她银子也赚了,到头来却让容递当了个冤大头。
那崔婉的姐夫在宜人坊得知这件事儿后就跟她姐姐说了,崔家姐妹本就不睦,她姐姐这么添油加醋地一传,崔婉便又气又羞,几乎不能寻死,这才咬牙一定要退亲。
可容递虽亲身经历了一通,却依旧看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倒把过错全推给了赵岩德和崔婉的姐姐,这会儿仍对酬梦埋怨道:“酬梦,她可是她亲姐姐,我怎么也算是他往后的妹夫,她、她怎能如此歹毒?”
酬梦无奈看了易宵一眼,易宵笑着摇摇头,接着闭目养神。
酬梦叹了口气,“你知道她是你那婉娘的姐姐,你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你这么怨恨她,往后怎么来往?还有,你跟荷风,到底有没有春风一度?”
容递得意极了,“哪只一度,酬梦,那姑娘——”
容递最喜欢跟酬梦传递这些床帏间的经验秘闻,什么“金枪不倒,一夜七次”,在酬梦有经验之前倒还真信过他的鬼话。
酬梦忙截了他的话头,“打住,既如此,你这就是罪无可恕了,除了负荆请罪,跪烂崔家的台阶,我也没别的法子。”
容递没想到连酬梦都不跟他同仇敌忾,气得一拳打在了车厢上,车壁裂了个缝,酬梦踢了他一脚,让易宵在自己身边坐下,容递这才讪讪的,却仍嘴硬道:“我哪有错,那要不是崔姝夸大其词,婉娘何至于这么生气?”
酬梦最不喜欢这些男子动辄摔盆砸碗的,发脾气不过脑子,瞎使力气,不耐烦道:“你别跟我辩这个,我也没立场教训你的德行操守!只是你家婉娘就是这么个女人,她不愿跟别的女人分男人,你要么就退亲,找一个能让你叁妻四妾的贤德人;要么就赶紧浪子回头,老实认错去。”
容递看酬梦这脸色许是真生气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对,却实在不知怎么认错,道歉的话说了一百遍,崔婉还是不搭理他。
容递急得挠头,“这错要认也难说得清啊!普天之下哪个男人不是叁妻四妾的,就连裴祭酒,身边红粉知己也没断过,他当初可是跟老国公发过誓的,后来还不是照样纳妾,易宵,他是你亲姑父,你不清楚?”
易宵心中一叹,这傻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余光扫了一眼酬梦的脸色,却见她脸色如常,又似是不经意地掀了帘子,只是胸前的起伏却骗不了人,裴淮与他姑姑之间的恩怨他也听李仁说过一些,这二人一直和睦恩爱,却在失去独子之后开始分居了。
易宵笑了笑,却只道:“姑父为人端正持重,那房妾也是姑姑点头同意的,至于别的,我就不知了。我是小辈,他们这些事儿怎能让我知道?”
容递又道:“前儿宫里设宴,祭酒带了个美人同去,那位可是艳压群芳啊,不仅能七步成诗,那琵琶弹得更是出神入化,我阿耶不过赞了两句,安国公主就直接回了公主府,可你说,我妈还是公主,也没管那些女人的闲事儿不是?怎么婉娘就——”
酬梦抖开扇子,扇了扇车里的浊气,道:“得了,招儿也替你想了,你既然想娶人家,就收收心罢,况且崔家娘子你是不娶也得娶,若你现在去赔罪,还能全了你们的情分,要真的等你父亲上门,那就是逼婚,你俩到时候就真成了怨侣,得不偿失。”
叁人一阵沉默,容递虽然不聪明,却也知道酬梦的话不错,他父亲早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婉娘最是清高,若硬逼她,一定会坏事,于是心一横,想着就这么豁出去了,却又瞥了酬梦一眼,哀怨道:“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我就把你娶了,正好郑相公也喜欢你,酬梦一定没那么大醋劲儿……”
酬梦冷笑,“我要是个女的,宁愿死了也不会嫁给你。”
容递道:“哟——放眼整个洛阳城,不说仪表风度这些虚的,哪个马球比得过我?”
酬梦歪着头,拿扇子轻抬易宵的下颌,玩笑道:“嫁人自然寻一佳人才好,难道跟马球过日子么?我当然要嫁易宵,我们夫妻二人回扬州快活去,一定离你这个倒霉鬼远远的。”
又问:“易宵,咱们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下辈子你愿不愿意娶我?”
易宵掀开帘子,见九皋耷拉着头,跟在车边,春天来了,连行人的精神都抖擞了些,他轻声“嗯”了一声,酬梦道:“听见没?你下辈子也没戏,还是好好守着你家婉娘罢,一会儿我直接让车送你去崔家,酒咱们改日再喝不迟。”
春光映在易宵的侧脸上,像是给他上了层釉,他笑起来嘴角挂着两个弯弧,露出几颗莹白的牙,他的笑里带着冰消雪融时的灿烂剔透,冷暖合宜,叫人看了欢喜。酬梦乐意逗他笑,看他的笑脸自己也开心。
容递道:“你俩今儿这身打扮倒真像一对儿,不过你这德行,下辈子也只能当个男人,易宵还比你秀气些。”
易宵单薄,本鲜少穿白袍,酬梦掸了掸他右肩的那朵海棠上落的发丝,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都在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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