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喝。”林岁宜轻轻摇头,将一碗粥用完,才道,“我一夜未归,家里人恐怕着急,不便久留——”洛之蘅笑道:“我清早已经派人去了林府,说你昨晚陪我挑选嫁衣的用料花样,一时忘了时间,这才没有归家。”她将事情安排得周到妥帖,林岁宜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洛之蘅仿佛没有看到她罕见的不自在似的,待侍女撤下了残羹,才若无其事地道:“林夫人允了你今日在外,你看看是想出游还是在府中歇着,恰好我今日有空,咱们一起。”林岁宜未置可否,沉默了会儿,忽然问:“大皇子妃现下如何了?”“昨日我到时已经被太医救回来了。”林岁宜点点头:“人没事就好。”洛之蘅瞧着她沉静的模样,不由目露担忧:“岁宜——”林岁宜垂下眼,自嘲似的牵了牵唇角,苦涩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我父亲他们打着什么心思了。”洛之蘅沉默片刻,轻轻颔首。“难怪……”林岁宜喃喃出声。她恍惚想起,正月初一时,明明大皇子妃虚弱憔悴,却还是撑着病体进宫,又特意点了她和阿蘅说话。又想起,明明阿蘅和大皇子妃没有丝毫交情,太子和大皇子也并非兄弟情深,可阿蘅偏就一反常态地屡次去给大皇子妃诊治。她曾还疑惑,似大皇子妃这般不缺太医诊治的人,阿蘅怎会如此契而不舍地去帮着她调养身体。还有大皇子妃自戕前一日特意邀请她去府上,说的那些莫名其妙之言……曾经的种种不解,如今悉数有了答案。“你尚且能为我殚精竭虑,护我不被牵扯进是非之中,”林岁宜闭上眼,声音发颤,“但我的生身父亲,却不遗余力地,想要将我送进龙潭虎穴……”洛之蘅看着她痛苦难言的神情,心中担忧更甚。想要出言安慰,又觉得言语太过单薄,压根抵不上什么用处。她心中叹息,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林岁宜好似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赖以生存的浮木一般,本能地抓住洛之蘅的手。她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似乎难以为继般,喉间不时溢出几声痛苦的泣音。洛之蘅面露不忍:“想哭便哭出来吧……”话音落定的瞬间,林岁宜骤然痛哭出声。她闭着眼,脑海中尽是昨日回家后的情形。父亲和母亲恰好在正厅中说话,问她今日说好要和郡主见面,怎么回得这么早?大皇子妃自戕一事到底是皇家私事,她不好直言,只推脱说郡主临时有事。和他们叙了会儿话,便起身回寝居。一路上,她心里都在琢磨洛之蘅离开前说的那句话,隐有所悟,却始终找不到能穿连起来的线索。大约是洛之蘅当时的神情太过严肃,她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迟疑了许久,还是决定去向父亲旁敲侧击一二,看看能否探听到有用的线索。她想得出神,没有意识到正厅外侍人皆散,安静得不像话。于是一靠近正厅,便听到他们在讨论大皇子妃自戕之事。鬼使神差的,她没有出声打扰,然后便听到父亲沉声说,大皇子妃如今安然无虞,已然被太医成功救回。她觉得父亲的语气颇为奇怪,像是很遗憾大皇子妃安然无恙。没等她细思,下一瞬,就听到母亲叹着气附和,声音满含忧虑:“是啊,如今这样,岁宜与大殿下的婚事不知何时才能提上日程,再晚几年,岁宜的年龄便不合适了……”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在不惊动他们二人的情况下离开,更不知道,她是怎么维持着冷静,请了赵明彰帮忙离开。她只知道,那时的心情,说是天塌地陷也不为过。她一直都是最合父亲心意的嫡长女,虽然不如兄长得他看重,不如小弟得他疼宠,从小却也没受什么委屈。提及婚嫁之事,父母也只说以她的心意为主,并不催促。她从未想过,原来所谓的尊重她的心意,只不过是缓兵之计,是掩盖他们真实意图的谎言……大皇子、皇室……说是尊贵无边,但与她又有什么干系?明明是他们贪心不足,为何要利用她、赔上她的人生?林岁宜想不通,只觉讽刺。她以为和睦的家,原来竟是如此的不堪。“阿蘅,”林岁宜断断续续地出声,“我本来,是没打算来盛京的……”洛之蘅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帮她梳理着散乱的头发,安静地听她倾诉。彼时林少夫人已经有孕多月,而林刺史上京的调令也已经颁下。她知道,母亲定然是要陪着父亲上京,南境只剩下兄长和嫂嫂,那时平川初定,想来兄长定然要被政事所扰,于是她便想着跟他们二人一道去楚州,还能照料嫂嫂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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