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澈根本不知自己解了啥惑,不过对方要请客,他自然不会客气:“龙舌兰莱伊酒或者罗曼尼康帝葡萄酒吧。” 苟玳:…… 最终,两人拿着几罐青岛啤酒,坐在创业社活动室外的大香樟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两人酒量都不错,两罐下肚,和喝柠檬茶没大区别。 梁君澈看着啤酒瓶,思考着“借酒装醉”“借醉装疯”“借疯吃豆腐”的可能性有多大。 “树下看夜空,会感觉很治愈。”苟玳忽然道。 冬天的香樟依旧枝繁叶茂,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少许天空。 苟玳:“我小时候住的院子,也有一棵香樟树,和这棵差不多大。我外公很喜欢坐在树下看天空。我问他在看什么,他说在看星星。我问他为什么要在树下看,视线又不好。他说,每一颗星星都是逝去的亲人,从树下看星星,就好像叶子包围了星星,他们也有了一个家。” 梁君澈看着苟玳,那双天然带着湿气的眼睛,此刻更加莹润。 就好像他们遇见不久的那个夜晚,两个人隔着上下铺的距离,四目相对。 梁君澈猛灌了两口冰啤,没有点亮安慰人技巧的他,此刻心脏发堵。 苟玳垂下头:“你会想妈妈吗?” 转折过于急促,梁君澈几秒后才想起,他的故事里,母亲已逝。 良久,梁君澈点头:“小时候会。” 梁君澈小时候很纳闷,为什么父母长年不在身边?其他小朋友都有父母接送,他却是保姆和司机。 聪明的他很小就会上网搜索答案,答案说——因为父母很忙,要努力赚钱维持家庭,因而产生了“留守儿童”。 自认是留守儿童的他很努力,努力学习,甚至企图当童工,希望减轻家庭负担。 小学三年级的那个春节,他的储蓄罐里有了一叠红钞票。 梁老爷子担心梁君澈染上北城富二代的毛病,从不给他红包和零花钱,这叠钞票,是他参加了好几个比赛的奖金。 他找了一个大信封,将钱塞在里面,信封上画着一家三口在小房子前嬉闹的图案——这是他的美好愿景。 他在信封背后写——可以多留几天吗? 这些钱,应该可以抵父母几天的工资吧? 除夕的夜晚,也是父母每年会出现的几天,他将信封塞在了父母的行李箱中。 他甜滋滋地想: 或许他们可以留到水仙花枯萎的时候。 或许他们可以陪自己去北城的寺庙看祭祀仪式。 或许他们可以一起走在节日热闹的街道,吃一份热气腾腾的炸灌肠,喝一碗粘稠甜蜜的茶汤。 然而什么都没有。 大年初二的中午,他的父母同往年一般,拿着行李站在门口告别。 爷爷依旧气呼呼的呆在书房。 他愣愣地站在玄关,以为他们没有看到自己的信封,急忙提醒。 母亲,那个漂亮且风情万种的女人,指着沙发桌上的信封,和他说“画得很可爱”,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 后来,梁君澈才明白—— 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份父爱或者母爱都值得歌颂的。 也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爱的产物,父母的掌中宝。 梁君澈之于他们,不过是交换自由的筹码。 再后来,梁君澈想开了。每一个人都是独立个体,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生活的权利。然而他无法原谅,他们拿另一个生命做交换,从未考虑过他的感受。 就像那些年午夜梦回时的美好期待,和梦醒时空空荡荡的失落。过去的都会过去,他会尘封,他会遗忘,他会理解,却不能要求他释然。 梁君澈看着苟玳湿润的双眸,自嘲地笑了一声:“不想,没有什么可想的。” 不想苟玳再继续问下去,梁君澈道:“你很想你外公吗?” 苟玳将手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苦笑一声。“其实我懂,人不能沉迷于过去,亲人也不希望你过于缅怀,活在哀痛中。可你知道吗,总会有那么不经意的时刻,比如回答密保问题,‘我的外公叫什么’,比如看到街上有人穿外公常穿花色的布裤。” 苟玳又开了一瓶新酒,苦涩的闷了两口:“那个时候,所有的回忆会纷至沓来,所有的心理建设都会彻底崩溃,你会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这世界上,已经没有爱你的人。” 梁君澈看着苟玳的表情,伸出手,握住了苟玳垂放桌面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什么也没说。 苟玳愣了下,感受着青年的体温顺着手背蔓延。 苟玳歪着头,看身前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让你重新遇见已故的、挚爱的亲人,你会去尝试吗?” 梁君澈头摇得像拨浪鼓。 梁家最开放的一点,就是对于死亡的话题从不忌讳莫深,梁老爷子无数次在饭桌上说过,他已经立好遗嘱,如果哪天他驾鹤西去,梁君澈应该如何做。 梁老爷子说过:“人走了就是走了,死亡是不可逆的自然法则,长生不老未必是什么可喜的事情。” 苟玳看着梁君澈:“我想试一试。” 梁君澈只当醉话,角色置换般的点头安抚:“嗯,试一试,陪我们苟玳学长试一试,八次不行十次,十次不行二十次!” 苟玳看着笑容满面的梁君澈,对方青春的朝气像一团燎原的火,照亮了安静的夜。 夜风吹过香樟树,树冠若水波荡漾,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真好。为了失败而努力 苟玳重新出现在布岱公司时,创业团队的成员们皆是一副“爸爸!你回来了!”的表情。 沈怜花激动地拍了拍肖钱:“小钱儿,你那天说如果老板回来要在群里发1314的,快快快。” 平日里连瓶饮料都不舍得买的肖钱:“我说过这话?” 王飞牛肯定道:“你喝醉时说的,我们都听见了!” 肖钱虽然抠搜,还算讲信用,点开布岱高层八人小群,一连发了四个红包。 其他三个大老爷们立刻掏手机抢红包,上官静娴端坐一旁保持微笑,傅巧明则露出“年轻人啊,你们真单纯的表情。” 果然。 王飞牛仰天长啸:“小钱儿!你干的是人事吗!” 李小白也哀嚎:“想当年我还在学校没有钱,女朋友生日发不起1314,只能发1314,为此我还愧疚了一年,没想到小钱儿你更绝!” 沈怜花看着自己的抢的红包,而后点开其他红包记录,嗷嗷道:“学到了,以后1314就是发1块、3块、1块、4块!小钱儿!你真的太绝了!比灭绝师太还绝!” 肖钱任凭三人揶揄,从容地将手机塞回口袋。 跟在苟玳身旁的仇仁调笑道:“不是吧,肖钱,你这样会显得我们克扣你工资。” 苟玳拍拍手,制止了众人嘻嘻哈哈。“今天临时新增一个会议,讨论天上飘火锅店未来的走向。” 苟玳虽年轻,平日里也和员工打打闹闹,但一到正事上却颇有威信。 会议室很快安静下来,众人正襟危坐,打开笔记本电脑。 “天上飘”火锅店从开业起就经营顺畅,利润可喜。前段日子利润刚下滑了十来天,众人还没来得及对下滑原因进行剖析,央视的节目就播出了,而后“天上飘”陷入了一桌难求的状态,顾客排队从早到晚不停歇,翻桌率创了业界新高,营业收入更是居高不下,笑傲群雄。 上官静娴先做了月度财务报告,沈怜花看着利润曲线,由衷感叹:“哪天我买的股票能有这样的曲线,我做梦都会笑醒。” 苟玳则看着曲线的最低谷,心底哀叹,让我们尊重规律自然往下走不好吗?为什么要峰回路转往上冲? 上官静娴做完报告,众人心底极为舒坦。公司业绩好,他们奖金自然也能水涨船高。 喜欢热闹气氛的李小白正想“作诗一首”,帮公司和老板歌功颂德,却发现苟玳的脸色比平常肃穆许多,瞬间噤声。 其余人也发现苟玳的异常,一时间,会议室鸦雀无声。 直到仇仁用胳膊撞了撞苟玳的小臂,苟玳这才反应过来。 “大家做得非常好,月底我会让上官姐给大家发一笔季度奖金,包括四家店的经理。” 会议室一阵欢呼,苟玳话锋一转,“不过,我认为火锅店业绩仍旧可以更上一层楼。希望各位从自己的专业和岗位出发,提出意见。” 苟玳并非被打击到神经错乱,忘了初衷,而是他所能思考到的“自然破产法”陷入瓶颈,决定博采众长。 当然,他不可能和自己的团队成员说——“大家有什么好方法让火锅店自然倒闭呀?”因而只能采用反向法,根据众人的思路进行反向操作。 众人不知苟玳的想法,只当老板在外界一片吹嘘,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依旧居安思危,奋发求进,顿时更加肃然起敬。 负责生产的沈怜花第一个起身。 沈怜花的事业运向来不佳,进一间餐厅倒一间,甭管你是百年老店还是明星加盟。 布岱公司让他第一次体会“与公司共成长”的快乐。尤其是以前的同学、同事问起近况,他都能装作漫不经心道,“嗯,在布岱公司做生产部总监。” 虽然这个总监水分很大,是个光杆司令。然而老同学们依旧会无比艳羡:“是最近很火的天上飘那个公司?” 这时候,沈怜花就能很从容:“是的,我们公司一直提倡做好事不留名,没想到竟然上央视了,想低调都不行。” 正是这一份成就感和荣誉感,让沈怜花对布岱公司倾尽热情。 “老大,其实我之前已经做了一份对火锅店菜品的新方案。”沈怜花道。 苟玳心底再次响起“我们公司配不上你”的声音,面上鼓励道:“简单说说。” 沈怜花:“一家品牌餐厅想要持久生存,在菜品上一定要推陈出新。能够每一季出爆款菜,网红菜,就能保持餐厅的新鲜感,保持顾客的消费欲,从而持久生存。” 沈怜花顿了顿,看向苟玳,想观察对方是否认可。 苟玳背对窗户,阳光在他周身镀了一圈金色佛光。他低垂着眼,表情温柔,浑身散发着神爱世人的气息。 沈怜花忽然愣住。 苟玳抬起眼,鼓励道:“挺好,继续。” 苟玳抬眼时,略显妩媚的眼型展露无疑,好似神明沾染了□□。 沈怜花赶忙晃了晃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子。 “火锅店相对其他餐厅,能够创新菜品的范围很小,主要集中在锅底、酱料和小食饮料。这其中,小食饮料是辅助,难做招牌。酱料容易被复制,很快失去优势。因而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推出独家秘方、难以模仿、吸引顾客的锅底!” 沈怜花虽然脑子有些迷糊,嘴巴却很利索,一下将早背好的方案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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