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蓁正左右打量着从揽星楼中一涌而出的人群,虽然为全国学子提供便利,可揽星楼一向也是达官显贵们热衷的所在,若是让他们发现皇帝微服私访,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因此听了这话先是一呆,眼睫微微一颤,随后又平静下来,淡然道:“陛、爷的好意,奴婢心领了。然而此时大事要紧,府里头的晚宴快开始了,不可让您舅舅久等。”
“将你送去,我独个回府,回头再派车来接你也就是了。”
皇帝一开口就是不容辩驳的口吻,寒蓁忽地想起闲聊时德林同她说过的话:“陛下有时问咱们什么,其实心里早已定了主意,问一句也是走个过场,姑姑不必太当回事,左右陛下做的决定没什么是差的。”
那时寒蓁听了只是不信,如今切身体会到才有点想笑。她虽口上劝着皇帝早些回宫赴宴,心中却还是想在外头多待上一会,皇帝这么一提倒是正中她的下怀,又免了她的后顾之忧。
寒蓁不知素芳与袭予目前会在何处,但既然给了她们地契与银子,想来多半会留在京中。她仍将那间房的位置记得清清楚楚,朱雀大街东市清泞巷,院子里头有棵大槐树的就是。
车夫是从宫中带出来的,对京中街巷倒也十分熟悉。左拐右拐那么一阵,只听勒马的一声“吁——”,车夫在外头提醒道:“爷,姑娘,咱们到了。”
寒蓁正捏着安乐柔软如同花瓣的手,你拍一我拍一地做游戏。听了这话微微一怔,这么快?她掀开车帘一觉往外张望。
天色昏暗,各家各户烟囱中飘起了炊烟,大槐树所在的院中隐隐传来犬吠之声,很明显有人居住。
“这是哪呀?”安乐同她头碰头,也在往外张望。
“是奴婢的······家。”
“唔,”安乐歪歪头,一脸懵懂,“姐姐的家不是在太一城吗?你怎么会有两个家呢?”
安乐童稚的话语像一根针,倏然扎进她的心中,有一丝细密的疼痛。
“遗儿别闹,”一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皇帝开口了,“过来皇叔这里。”说着抬眼轻飘飘瞥了眼寒蓁,“不是归心似箭了?去吧。”
“我也要去!”安乐伸手扒住寒蓁的腰,从下而上仰望着她,大大的眼珠中满是祈求,“我也想去姐姐家里玩。”
寒蓁有些手足无措,安乐是大楚唯一的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能把她往这种地方带?于是俯身好声好气劝道:“公主听话,这里可比不得太一城,没有好吃的点心,砂石灰尘又多,脏得很。公主跟着陛下回太一城去,同银笙和秦姑姑一起玩好不好?”
安乐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安乐刚刚吃了很多好吃的点心了,而且安乐也不怕脏东西。”
“安乐。”皇帝见她这般固执,脸色一沉,微微拔高了声音,连乳名都不叫了,显然是有些着恼。
“皇叔凶。”安乐往寒蓁怀里一躲,很熟练地拉起她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眼见两人闹得有些僵,寒蓁万般无奈,只得妥协,向皇帝道:“奴婢会好好照看公主殿下的,陛下不必过于担心。”
皇帝若有所思地瞟了她一眼,垂下眼打量着手中佛珠道:“朕回了宫便再派车来接安乐。”
这一会皇帝没有说来接“她”,寒蓁直至站在贴了春联的大门口仍有些疑惑,这莫非是在暗示什么?想了想又觉不可能,忙甩了两下脑袋,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轻轻扣门。
“哎哟!都说了不开门做生意,这大过年的我们也要歇一歇啊!”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惊起了鸡鸣狗吠。袭予黑着脸拉开门,看见站在外面的人,一下子怔住了,“姑、姑娘······”
寒蓁撩开轻纱冲她弯了下唇角:“袭予,好久不见。”
*
“姑娘走的那天,我们就从茂国公府搬出来了。走的时候国公爷还贴了不少银子,如今开了个制糕饼的小作坊,日子也还过得下去。”袭予从拉着寒蓁进屋开始就一刻不停地说话,说了一箩筐也渴了,吧嗒吧嗒嘴,拿起桌上粗陶茶杯喝了一口,还招呼寒蓁,“姑娘你也喝啊。”
寒蓁正盯着蹲在地上逗细犬的安乐看,生怕她遭狗咬了,闻言拿起茶杯轻轻沾了一下嘴唇道:“这便好,如此我也安心。对了,怎么不见素芳?”
“姑娘放心,大黄不咬人的。”眼见寒蓁注意全不在谈话上,袭予侧过头去看了看一身精致衣衫上落了灰的女孩,弯着眼笑,“家中没醋了,素芳姐姐出去问邻居借了。我方才还吓了一跳,姑娘才走了大半个月,怎么就生了这么大一个女娃。”
寒蓁不禁哑然失笑,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可不许胡说,我怎么能当公主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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