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吃饭也不多,坚决不许人喂,但总是筷子夹不住掉饭菜,她觉得有些浪费人家的粮食,吃的更少了。之前离开的郎君留的钱足够养她三年,这中年女人也怕这身份不明的姑娘饿着了,变着花样弄些羊奶来给她。
崔季明跟这家几个人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便是在她醒来发现自己看不见的那天。
中年女人将铁杖给她后,道:&ldo;那郎君让我传话,说是姑娘这样不会持续太久,最多则两三年,视力自然会恢复。&rdo;
崔季明当时笑的快哭出来:&ldo;哈哈哈哈好一个保我平安!好一个封狼居胥也未必得福!&rdo;
&ldo;那郎君说姑娘在这里留几日最好。再说你身子不便,过几日就好了……&rdo;
&ldo;呵。&rdo;崔季明笑声顿住,缓缓道:&ldo;他是知道我不肯让外人见到自己狼狈的样,给我几天让我适应适应罢。好一份贴心的仁慈。他是连我们之间那点最后的情义也可以全当作随风的屁了吧!&rdo;
崔季明最后一点犹豫仿佛被烧干殆尽,浑身颤抖的坐在地上,半天都难以爬起来,仿佛双眼失明不能打倒她,可被背叛的现实却将她击的溃不成军。
崔季明眼里难以抑制的浮出泪:&ldo;他算什么东西,仁慈的模样来决定我的活法!我是早死沙场,还是回家绣花,和他有半分关系!谁也不能来替我决定,替我选择!更何况‐‐他是背叛了阿公,背叛了大邺!&rdo;
也背叛了她内心仅存的一点期许。
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将泪咽入肚中,一字一顿道:&ldo;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rdo;
这句之后她便少言少语。
在喂鸡的中年女人,看着崔季明背靠着门板好似睡着了,院子里一半笼在围墙的阴影里,一半沐浴着亮的惊人的光,她正坐在分界线上,下半身埋在阴影里。中年女人正要小步走回屋里,却突然看她坐起了身,刻着竹笛的手停下来,两只眼往远处看去。
&ldo;姑、郎君,怎么了?&rdo;
&ldo;来人了。&rdo;崔季明轻声道。
&ldo;兴许是路过的。&rdo;中年女人笑。
她刚迈进屋,忽然就听见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隐隐有人在呵斥什么,中年女人刚紧张的放下装豆子的筐篓,马蹄声就停在了他们院落外头,想起了一阵敲门声。
&ldo;来了!&rdo;她家的男人孩子连忙过去开门,粗陋的蓬门外,站了个一身黑甲的中年男子。
&ldo;抱歉,在下前来找人。&rdo;那将军十分客气道。
崔季明熟练的撑着铁杖,身上宽大的袍衫抖了抖,起身站在院内:&ldo;尉迟将军,我在。&rdo;
尉迟毅大步走入院内,看到了崔季明,面上有些激动:&ldo;三郎!平安就好,我们收到了那封信,纵然是你模仿你阿公笔迹,但我和老夏还是能看得出几分痕迹。&rdo;
&ldo;如今状况如何?尉迟叔别怪我多事,实在是之前阿公有过嘱咐,我眼见着状况不好,一急便让人先送去信了。周宇如何?&rdo;崔季明顺着声音往前走几步。
尉迟毅比崔式还大几岁,是贺拔庆元当年的亲卫出身,待她也如自己的孩子,如今局势混乱,看她平安自然激动,伸手拍了拍她肩膀:&ldo;周宇那小子没事,关于其他人,我已听说。兵有自个儿的选择,你不要自责。还有几日就正月了,你阿公也已经回来了,咱们走。&rdo;
崔季明轻轻扯出几分笑,点了点头:&ldo;有人跟你说我在这里的?&rdo;
尉迟毅道:&ldo;的确是有人通知。&rdo;他对于此事显然不想多说,看着崔季明却觉得她有些奇怪。
往日里这小子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眼里就跟盛满了光似的意气风发,怎么这会儿却不抬眼看人,只盯着他的嘴。
尉迟毅又看着她手里拿着铁杖点在地面,心中骤然升起不太好的想法,后退一步,陡然一拳打向她双目之间。
旁边不知所措的中年女人惊叫了一声,那一拳堪堪停在了崔季明眼前,拂起了她眼前的发丝。崔季明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开口笑道:&ldo;尉迟叔,你不用这样试我,我看不见了。&rdo;
尉迟毅大惊,一把抓住了她肩膀:&ldo;怎么会?!到底是谁做的!&rdo;
崔季明被他摇的直晃,笑道:&ldo;没什么,不过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咱们回去吧。&rdo;
肃州大营。
一片连绵的营帐洒在雪白的旷野上,其中炊烟不断,马蹄沿着营帐外的围栏,踏出一圈护城河似的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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