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次任务在身,将尔玉殿下从南明鬼谷,迎回望都。小殿下大病初愈,他们行程也一慢再慢。
冬至日到年春开初,历经一个多月,才堪堪赶到京城。
可别这临门一脚出差错。
谢重姒耳畔嗡鸣,根本没听清他说的“殿下”二字,咬紧牙根地将手边瓷碗打碎,将碎片捏在掌心,准备随时袭击敌人,或是割向自己。
颜舒又喊了三声,马车内都是死寂,他着急地下令:“停车!吁!”又勒了缰绳下马,走到停稳的马车前,在车木上扣了扣,示意:“殿下?您还好吗,微臣失礼了。”
说着,就掀开帘子。
与此同时,昏暗的马车内瞬间明亮起来,春日明媚的暖阳,照在匍匐的少女身上。
她一袭素织宝石蓝绣鹊袄裙,发髻简单盘起,露出白皙修长的半截脖颈,正在忍耐颤抖。指尖也紧攥着什么,羊脂玉的肤色,缓慢渗出殷红来——
那是太过用力,碎瓷片划伤了掌心而沁出的血。
刺目的光让谢重姒浑身一僵,强忍头痛,仰身将利器拍向颜舒的眼珠。
不管是谁,刺了再说!
反正谢重姒一心求死,下手没轻没重。倒是颜舒倒吸口冷气,下意识想要捏住她手腕将人掀翻,可又回过神来,这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他不能伤人!
颜舒赶忙一躲,使了个巧劲,拍上谢重姒臂间穴道。
谢重姒胳膊一酸,瞬间乏力,碎瓷片从掌心滑落。
而这一连串的动静,又像把她四肢百骸融化重塑。一身冷汗,终是撑不过,眼前发黑,又晕了去。
只剩颜舒慌忙接住人,大惊失色:“殿下!快找医师过来!!还有药膏纱布,快!”
*
谢重姒再次醒过来,是黄昏时分。
她躺在松软的床榻上,像是普通人家的卧房,粗糙中也透出精细的烟火气。快要西沉的斜阳,从窗花上透出个通红的影子来。米饭浓郁的香味扑面,谢重姒晃了晃神,心想:这是哪?
痛至骨髓的煎熬终于过去,她甚至有种解脱的轻快,不由低头看她的掌心。
右手被细致包好。又嗅了嗅,有上药。
忽然,谢重姒看向左手。
人的双手,是每日会看上千百来次,最是熟悉不过的。谢重姒直觉哪里不对,像是手掌小了点,又像是掌心和指腹的细茧消失了。
她脸色微变,翻身下床,走至房间里摆放的铜镜前。
镜里,少女唇色略显苍白,但脸上是看不出多少病态,因为面容本就娇艳,鬓耸巫山,腮飞云霞,自带三分春色。
谢重姒却愣住了。
似梦似幻,水月镜花。这不是她,却又是她——数十年前,豆蔻总角时的她。
她深吸口气,快步拉开农户家的木门。外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庭院,立了几队尽职把守的侍卫,一见谢重姒,脚跟一并俯首礼道:“殿下。”
谢重姒晃了晃神,有种诡谲的不真切感涌上心头。当颜舒得到通知,快步走来时,这种感觉冲上巅峰。
颜舒是戚家军大将,在太元六年战死沙场,父皇还悲恸哀思,亲自写了悼词。
那灵堂谢重姒是亲眼见过的,乍一看个应死之人好端端朝她行礼,她不可思议地后退一步。
按道理,谢重姒神志不清下突然发难,颜舒自保,未曾伤她,她昏迷了也是自己的事儿。但颜舒还是歉疚地开口:“臣莽撞了,出手伤了殿下,还请您责罚。殿下现在身子还好吗?”
谢重姒平复了很久,心里惊涛骇浪过去,才淡淡地回他:“不碍事的,颜将军。是本宫梦魇了,与你无关。敢问这是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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