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这一脉，果然是喜信。

老太太这里一清净，就握了纪氏的手掌拍抚她：&ldo;咱们不急，在祖母这儿喝一盅汤，昨儿就给你炖上了，乌鸡骨头都炖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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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氏眼里含了泪，挨着老太太，把一盅儿汤全喝尽了，老太太伸手抚她的额头，拍着她的背：&ldo;你这个孩子，自来有事儿都自个扛着，便是你母亲那里不好说，同我有什么不能说，担了几天心，可没吃用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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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氏的母亲是纪二老爷的原配，现如今的二太太却是继母，后进门的填房。

纪家上一辈儿两个儿子，纪氏是纪二老爷的头生女，生下来长到五岁没了娘，如今这位太太是后来抬进门的，纪氏这才由着祖母抱了去教养。

她打小跟着祖母，自然只跟祖母亲近，那一个不过是面子情，老太太年轻时候想着自个儿硬朗，不曾叫她们亲近，如今年岁大了，就怕等她去了，纪氏没个后靠，这才每到年节就念叨着，这么长来长往走动着，等她过去了，娘家也断不了。

纪氏也晓得祖母这片心，出了嫁，倒比在家时跟大房的关系更亲近，她吃了一盅汤，又叫厨房给她下一碗鸡汤裙带面，老太太喜的合不拢嘴，竟也跟着用了一小碗。

这才请大夫进来把脉，孙圣手是妇科圣手，隔了帘子一摸脉，捋了胡须道：&ldo;恭喜这位夫人，圆而如珠，滑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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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氏先听着恭喜，再听见他说是滑脉，眼眶一湿就要淌下泪来，却又听大夫说道：&ldo;夫人只须好好将养，那补血的药方倒不必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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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颗心这才落进肚里，示意琼珠取了两封银子，老太太却更高兴，拿了个小匣子赏出去：&ldo;她上回生产亏了气血，圣手给瞧瞧，得吃用些甚？&rdo;

孙大夫连连摆手：&ldo;多食温补，少沾寒凉，若不放心便配些保胎丸吃着便是。

&rdo;他接了巾子擦擦手：&ldo;夫人这些人调养得当，这才又怀上这一胎，若这胎安稳，往后坐胎也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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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氏喜不自胜，老太太将她搂在怀里，摸了她的鬓角念佛，等屋子里人都退出去，她长叹一声：&ldo;这就好了，定海神针才镇得住龙宫。

&rdo;这一胎坐定，还有哪个敢爬上来乱了家业。

纪氏鼻头一酸，趴在老太太胸口，她的苦楚，也只有祖母知道了，盼了八年才盼来这一胎，从此再不必顾及那些个出尽百宝的姨娘妾室，她可算有了立身的根本。

&ldo;我看你屋里那两个倒是好的，别学着你大嫂，不嫡不庶，那才是乱家的源头，若跟你一心，你便当他亲生，若跟你生分了，也不必留情，女人得镇得宅保得身。

&rdo;老太太一头银发，越说到后头，越是精神不济，半眯了眼儿打起盹来，却还死拉着纪氏不放，等她响亮应一声，这才松开手，脸上还带着笑，竟坐着就睡过去了。

纪氏知道她也跟着挂心，扶着她卧到罗汉床上，给盖上哆啰呢的毯子，指了丫头看着，眼见得天色不早，便带了丫头出来。

纪氏扶了琼珠的手，走到花园子，远远就见着澄哥儿玩闹，明沅就跟在身后看着，只觉得风吹面颊暖洋洋的带着香气，凭他亲妈是谁，把苗扶正了，他就长不歪。

纪氏双手搭在腹前，澄哥儿见着纪氏，大声喊娘，也不管风筝了，撒腿跑过来，到她跟前停下来，喘了气问：&ldo;甚个时候吃糖馒头？&rdo;明沅跟在后边咯咯笑。

回去时黄氏预备了一盒子礼：&ldo;原是想亲给送去的，亲家府里事儿多，便不叫你再忙一回了。

&rdo;是一盒子青白团子，寒食饼寒食面，香椿芽拌面觔，嫩柳叶儿拌豆腐，总共八样寒食礼。

寒食就在两日后，颜家既不能出去踏青，又不能在家里办祭礼，防着大伯有个不好，连客人都不登门了，纪氏笑着谢大嫂体恤，眼儿一扫，大房的几个孩子都在了，只没瞧见头生的庶子，她知道关窍，也不点出来，叫丫头接了食盒子，坐车离了纪府。

大哥除开舜华，还有个儿子舜英，比嫡子要早生两年，已经八岁大了，黄氏前头生了女儿，到三岁上没了，妾室反而生了个壮实的哥儿，还是庶长子，她心里很有些不得劲儿。

是纪太夫人作主把这个哥儿抱到黄氏身边，说他能招子，也果然招了个儿子来，就是纪舜华，可既得了亲生子，前头这一个倒碍了眼。

一长三岁，做什么都先了一步，先一步开蒙先一步进学，连作文章都先了一步，两房里头纪舜英是最大的，往后娶亲生子也先一步，可不把嫡子死死压在了下边。

待黄氏那是有嫡庶之分，对太夫人来说却都是孙子，这一个还是独宠了三年的孙子，为着他能安心养在黄氏身边，生他那个姨娘，悄没声息的就没了，在永福寺里供了块长生牌位。

太夫人便是拉着纪氏的手这样劝她的：&ldo;你也别跟旁人比了，只看看你嫂子，摸了一手豹子，偏偏打成了别十，人都不说话，鬼还能说话不成，她却偏要分个亲疏出来，小节上头精明，大事却蠢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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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氏便是不齿这位大嫂行事，她也没儿子，也把庶长子抱来养，心里未尝不曾存了能引子的心思。

可黄氏养活一个孩子，倒好似养活一只猫狗，疼他的时候放在心尖尖上宝爱，怀了身子立时把他扔到一边，还事事怕他争了先，狠不能按着他的头不叫他上进。

纪太夫人垂了眼帘叹息：&ldo;原想把英哥儿挪到我院里来，可还没张这个口，她就急的火烧眉毛了，罢了罢了，我还能活几年，只当睁眼瞎子，看不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