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一个夜晚,仁寿宫中四处安宁,看似一片风平浪静。杨丽华吃过几块甜瓜后,准备更衣就寝,夏蔓像寻常一样侍奉在侧,仔细为公主卸妆梳洗。
这时,吴式微从外屋匆匆走了进来,简单地行礼之后,面色凝重地禀告道:“公主,出事了!”
杨丽华垂着眼睫,淡然地问了句:“发生什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吴式微下意识瞥了一眼夏蔓,然后才恭敬回复道:“蜀王殿下的董美人殁了!”
此时,夏蔓刚刚解开公主的发髻,正在为她梳头,听到这个消息,手上惊得一抖,慌乱之间梳子不小心刮到了杨丽华的头发。
杨丽华却是有条不紊,窃窃从铜镜中窥视着夏蔓,同时带着惋惜的神色,叹气道:“这也太突然了!那董美人不是还没到二十岁吗,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殁了?”
吴式微的目光中同样泛起一丝怅然,轻轻摇了摇头,如实禀报:“据说是进京前就染了疾,路途折腾又加重了病情,用了好些珍贵药材也没救回来。哎,这蜀王也是蛮可怜的,前几天刚被陛下训斥了,眼下又要承受失去爱妾的痛苦。”
杨丽华又用余光瞟了夏蔓一眼,见她只是有些失落,并未流露出过于激动的情绪,于是默不作声地对吴式微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然后待梳理好头发,便安然就寝了。
夏蔓离开公主寝室后,心情越发沉重,一想到杨秀的境遇,就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他的苦楚,经过百般纠结,她还是放心不下,控制不住地想去探望他。
夏蔓一路忐忑地来到杨秀的住处,没想到这里竟是一片寂寥,甚至没有通传的宫人。她直接走进前院,陡然见到亭中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袭白衣、披头散发,正在奋笔疾书,月夜之下呈现出一种落寞与颓靡交织的孤独,这画面刺痛了夏蔓的心。
忽然,杨秀张开手臂,仰天长啸了一声,未等余音散尽,他又迅速抄起一坛酒,猛地灌了下去,然后狠狠砸烂瓷坛,继续挥墨泼毫。
夏蔓靠近过去,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殿下……”泣血之音欲言又止,她想要安慰却不知怎么开口。
杨秀听到呼唤,猛地转过头,一见到是夏蔓,双眼瞬间凝结出瘆人的腥红,异常激动地说:“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夏蔓眉头微蹙,她于心不忍,即使被误解和诋毁,仍是耐心劝慰道:“殿下你别这样,董美人已经不在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好好照顾自己。”
“节哀?”杨秀觉得这话语是一种巨大的讽刺,他的脸色如寒冰一样冷,狠狠瞪着夏蔓,颤抖着讥笑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们一个个的从不顾虑我的感受,天天逼迫我按照你们的道理行事,到头来还嫌弃我、抛弃我!只有蓁儿真心对我好,她永远都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我做什么她都无条件支持,你们谁能做得到?可是老天爷竟然这么残忍,连我人生中唯一的慰藉都要剥夺,我怎么节哀,你告诉我,我怎么节哀!”杨秀越说越激动,甩着毛笔胡乱挥动,将墨汁无情地溅到夏蔓身上,甚至有两滴沾污了她痛心疾首的面容。
夏蔓被那摄人心魄的质问逼得连连后退,她既害怕又心疼,一方面觉得自己确实做得不够好,一方面又觉得心中有说不清的委屈,一时间百感交集、情绪复杂。夏蔓伸出手擦拭着脸上的墨汁,没想到却是越抹越乌,这一刻泪水倏然决堤,她支吾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殿下,虽然我们有缘无分,但我也是真心希望你好,我是关心你才来安慰你的。”
杨秀看着面上一片狼藉的夏蔓,一把扔掉毛笔,歇斯底里地大吼道:“别说什么有缘无分,你从来就没有奋不顾身地认定我,我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你却连那一步都不肯迈出,现在说什么关心我,你知道我听到这话有多恶心吗?”说着,他也泪如泉涌,使劲儿吸了几下鼻子,许久后才恢复平静,冷若冰霜地说:“夏蔓,既然你已经攀上了晋王这个高枝,那以后请与我保持距离,我就算再惨也不需要你惺惺作态的关心。”
夏蔓想要解释,但杨秀并没有给她机会,他从地上抄起一坛新酒,绝望地转身而去。夏蔓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整个人像被抽空一样,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任何伤心或生气的情绪都惶惶地感知不到。
忽然,一阵微风吹来,卷起了石台上那墨香未干的软纸,夏蔓呆呆地往前挪了几步,赫然看到了杨秀写给董美人的铭文:
高唐独绝,阳台可怜。花耀芳囿,霞绮遥天。波惊洛浦,芝茂琼田。嗟乎颓日,还随湲川。比翼孤栖,同心只寝。风卷愁慔,氷寒泪枕。悠悠长暝,杳杳无春。落鬟摧榇,故黛凝尘。昔新悲故,今故悲新。余心留想,有念无人。
她端详着饱含深情的文字,又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清泪,为董蓁,为杨秀,也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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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夜里,杨广正伏在寝室外屋的案前,迎着一盏昏黄的烛灯,凝眉细读着一封密信。
萧媺芷收拾好床铺,从里屋步出,走到丈夫身边,轻声道:“阿麽,你还在看杨仆射的信啊?”
杨广慢慢合起信纸,淡淡地道:“看完了……杨素按我的吩咐,为秦王求了情,但陛下还是决定罢黜他的官职,仅保留王爵就第,然后令汉王接任并州总管。哎,几个兄弟中,和我关系最好的就是秦王了,他出事情了,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萧媺芷抬起隐在寝衣下的手,轻轻搭在丈夫的肩头,温柔地安慰道:“陛下强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不想有损律法尊严,起码秦王的王爵保住了,以他的性子,回府做个闲散王公也不是坏事。”
“嗯……”杨广点了下头,但脸上仍是一片凝重,随即又抿着嘴迟疑道:“不过说来也奇怪,秦王只是多花费了些财物营造府第,这就被削了官职,而蜀王明明有僭越之嫌,车马被服违反制度,陛下却只字未提。”
萧媺芷清楚杨秀与夏蔓从前的关系,恐丈夫为儿女私情影响判断,不着痕迹地提点道:“蜀王虽然行事暴戾,但在益州毕竟还是有些作为,陛下可能顾虑到这些,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接替者吧!而且,你昨日跟我说,陛下任命尚书左丞源师为益州总管司马,这摆明是监视蜀王的,陛下有自己的考量,你就不要多虑了。”
杨广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言。萧媺芷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加重点明了自己的意思:“阿麽,我们的目标不是蜀王,你可要分清轻重缓急。”
杨广听出萧媺芷话中深意,仰起头注视着她,平淡而又满含情意地一笑,然后又拉住她的手,和煦地说:“宓儿,放心吧,你的夫君不会因小失大的。”见妻子如自己方才那般沉默不语,他转而从一摞书卷下掏出一封信,缓缓道:“我们下个月就要回扬州了,这是给智顗的信,你过两天命人送往天台,我怕到时候我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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