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生下珹儿,不消几日,便口吐鲜血而亡,她死后的一切都被那个人带走了。他在宫城外,几乎将额头磕碎,那人才同意将她的骸骨还给他。
她去时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她嘴角的这汪血,蹭在他的袖口,被他濯洗过,用松脂存了下来。
她走了十九年。
他也等了十九年。
真到了这一天,汪雷内心竟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他只是有些担心,他这样一个贪官,到了地底下,大概得去十八层炼狱走一遭吧,若是这样,还有没有气运同她久别重逢?
踏着朝曦,汪雷经栖梧道,入朝凤街,过烈英门,去往他苦苦挣扎了半生的朝堂——浩清殿。
他今日未乘轿辇,也未带侍从,临行时于府邸之前盘桓许久。这府衙后来被他收拾得富贵无双,镶金嵌玉,可在十九年前,这座院子春日杏花满园,秋来簇簇红枫,也是世间少有的雅致。
这是他和寒桥的家,装载着他毕生的爱恨嗔痴。
这一去,便不会再回来了吧……
珹儿同他一道出门,他看着自己和寒桥这唯一的孩子,他很像她,神韵、行止、心性,无一不是寒桥留在这世间的影子。
“这一路小心些,得空的时候,多去看看你娘。”
他对儿子是这样说的,要他小心些,就像当年那位先生对他和寒桥说的一样。
汪珹愣了愣,他觉得父亲这阵子似乎常常提到亡故的母亲,但也只是点头,未作他想。
同儿子作别,走在栖梧道上,汪雷看着侧目望他、满怀鄙夷的年轻商贩,他们年纪还小,或许并不知道,左丞大人初入仕时,也曾与他们的父辈交好。
都是商贾出身,汪雷是朝廷这些官员里最明白他们辛苦的人,他们也最知道他一介商籍为官的难处。那时他在户部任职,管的是税务上的事,朝廷每每征赋纳税,旁人来了,他们便不给什么好脸色,可若是他来,他们非但从不为难他,且还好酒好茶招待着。大家谈天说地,他也听了许多他们对朝廷的期许,他将这些言谈整理出来,写了折子,深得圣心,有一些还被纳入了法令,商贩们因此得了好处,很感激他,他也因为这些对商市的见地步步高升。
可后来,随着他贪名渐起,这些街坊老友就慢慢离散了,到了子女这一辈,再来看他,便都是厌恶了。
汪雷知道,这怨不得他们,他自己选的这条路,本就是众叛亲离的一条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所以也没什么值得介怀的。
朝凤街大概是整个东楚最为宽广的道路,通往的是无上威严的皇城。
世人都极羡慕住在里面的贵人,若不能住在里面,能同里面常来常往也是很好的。
可汪雷觉得,来往皇城的这些人,没有几个能在晚上睡得好觉,不得宠的担心保不住乌纱帽,得宠的,也得时刻小心谨慎以保性命。
想想那位晚年流放的帝师,想想那盛宠十年却一朝被废的贵妃和公主,若是当年有心留意的,也想想那个不得好死的天之娇女,寒桥。
至于住在里面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皇后枉死,十数年后才得昭雪;太子孤苦,为了活着,甚至只能奴颜婢膝去讨好那些真正的宦官和宫婢;至于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他心里痛快吗,他为了权力背叛了所有,他如今,真的痛快吗?
汪雷这样想着,内心竟十分可怜那个人。
他这一路走得步履极缓,到达浩清殿时,众臣望着他,有人愤慨,有人讥讽。
龙椅上的那人眯着眼,意味不明地笑着。
汪雷心中对他又是一阵恻然,当年寒桥初初引见他们二人,那时刚刚登基的帝王还是明朗俊逸玉面含笑的少年,如今他手中一片腥风血雨,全是杀孽,到头来却只换得眉眼之间满满阴鸷,可怜啊,可怜……
别人看不出汪雷此时的心境,帝王却看得出来。
座下臣子的这个眼神,让他觉得熟悉,十九年前的那个夜里,她最后一次来见他,双眸之中也是这样的悲悯。
或许正是这悲悯,抑或是这熟悉,霎时间深深刺痛了帝王的老朽之心。
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这副样子看着他?!他是九五至尊,是天子!这些乱臣贼子凭什么可怜他?!
皇帝眸中闪过狠厉,还未等这来迟的臣子行礼,便悠悠然开了口:“左丞,有人跟孤说,年初行云国之乱,王军战败,白白赔了三城,皆是因为你同行云国君主私相往来。这番指控,你可认?”
以众臣对汪雷的了解,他此刻应该战战兢兢高呼万岁下跪哭号大喊冤枉才对。
可没想到,今日的左丞,竟连掩饰都不做了,将一派奸佞演绎得坦坦荡荡。
只见他大笑阔步走至御座之前,昂首同高台上的君王对视着,不跪,不拜,无惧,无愧,亦无丝毫之悔。
片刻之后,便听左丞朗声答道:“启禀陛下!微臣,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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