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发下去了。孙耀庭却成了坏人。他被气蒙了。
没过几天,街道的负责人也来了,这也是刘子杰事先请来的‐‐专捡中午,众太监睡觉的当儿。&ldo;你们看看,不假吧,饿得都起不来炕了!&rdo;
情况层层反映了上去。市里的李处长找到了他,迎头就是一顿批评:&ldo;孙耀庭,你怎么搞的?你得让人吃饱了,不能让太监都饿死哟!&rdo;
&ldo;谁反映的?庙里头饿死过一个人吗?&rdo;孙耀庭心里实在不服气。
&ldo;那,张善代是怎么死的?&rdo;
&ldo;咳,&rdo;孙耀庭一听张善代之死,倒乐开了:&ldo;他呀,是撑死的啊!&rdo;
&ldo;不是有人反映,他是饿死的吗?&rdo;
&ldo;你们再调查调查吧,&rdo;孙耀庭说,&ldo;庙里头,谁不知道?张善代那么大年岁了,一顿吃了八个馒头,还吃了一大碗鱼,是撑死的!&rdo;
事后,他才知道,这些胡说八道都是刘子杰背地里捣的鬼。可是,见了面,刘子杰还一个劲地冲他点头哈腰。他识破了,这是个典型的&ldo;笑面虎&rdo;、两面派。由此,他与刘子杰成了对头,在寺里针锋相对了十来年。
纸里包不住火。刘子杰究竟何许人也?过了些日子,魏子卿在孙耀庭的鼓动下,又把刘子杰讹他的丑事抖露了出来。
当着陈同志的面,魏子卿质问他:
&ldo;刘子杰,你说给我买大衣,可你找我要了两份钱呀!你真是讹人不浅!&rdo;
&ldo;谁讹你了?你得拿出真凭实据来!&rdo;
&ldo;你当初,怎么鼓动我,说什么&lso;乘肥马,衣轻裘&rso;,扯臊!&rdo;
&ldo;我没说过这话!&rdo;显然,刘子杰内心发虚,底气不足。
在场的人,谁都听得出,现如今这兴隆寺里,信修明不在,除了刘子杰,没有第二个人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他说完这话,再也不言语了,实际上是默认了。
年底,孙耀庭刚迈进寺门,刘子杰就对他官冕堂皇地说:&ldo;庆王的大孙子,不在咱这儿存寿材了,已经运走啦。分钱时,不够一人一份,我就从一人每月一块钱的补助费里挪出了五六块凑上,匀给大伙了。&rdo;
孙耀庭心想,这不是有意让我为难吗?明摆着,如果庆王的家人在这儿存寿材,一个月一块钱,一年十二块,没有这笔钱了,也不能从我管的补助费里往出掏呵!不同意吧,得罪了众人,同意吧,违反补助规定。这不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吗!
&ldo;子杰大哥,您是个挺精明的人。您要是这么做,咋让我向组织交待啊?再说公家的钱,笔笔都得有收据,你分给大伙了,这不是让我和弟兄们作对嘛!&rdo;
面对这个有可能挑拨与大伙关系的难题,市寺庙管理组支持了孙耀庭。&ldo;分了就分啦,你写个白条签个字就行喽。&rdo;这样,避免了一场有可能激化的矛盾。
太监之中矛盾重重,查来查去,许多竟源出于刘子杰身上。寺庙管理组商议后,撤掉了他的&ldo;主持&rdo;。推选了两个忠厚老实的僧人当了头头。庙里不治而&ldo;治&rdo;了。
万般事,都没有&ldo;命&rdo;大。人命关天,是兴隆寺里常说的一句俗话。倒象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太监中无论谁有了病丧事,立马其他事就降为次要的,大家就都帮着张罗起了&ldo;后事&rdo;。
&ldo;六指&rdo;突然病倒了。孙耀庭吃了一惊,前些天还好好地一块儿聊天,怎么躺倒了?他马上通知东双塘村,叫他的儿媳妇姐俩连夜赶到了兴隆寺。他帮助将他的所有破衣烂衫,包括日常用品拾掇在了一堆。又问六指,有什么想法,他摇摇头,只说了一句:&ldo;我得回家,死也得死在家里!……&rdo;
在座的不仅孙耀庭明白,无须说,其他人心里也有数,六指净身后的&ldo;宝贝&rdo;在东双塘村。不&ldo;完身&rdo;他是死不瞑目的。这时,大家还一个劲出于习惯地给他&ldo;宽心丸&rdo;吃。
&ldo;老爷子,您死不了,您放心呗。&rdo;
&ldo;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啊?……&rdo;
孙耀庭和庙里的所有太监,都先后来到了他的屋。谁不知道,六指说的是心里话?而人们劝的都是宽慰话。这些已没什么实际意义了,后事怎么办?
六指的儿子不在身边,早在几年前,就随国民党跑去了台湾,可哪个人也不敢提及此事半句。
信修明进了屋。于是,他们和信老爷与六指的儿媳妇一起商量,不管怎么办,也得满足六指的最终要求。坐火车?颠来倒去,到不了天津弄不好就&ldo;回宫降吉祥&rdo;了。最后,合计着,想雇辆三轮,送他回双塘。六指听到这儿,点了点头,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ldo;暖……&rdo;
也就是说,六指赞同这个意见。事不宜迟,凌晨,孙耀庭出去找了辆三轮车,众太监起了个早儿,送他到了兴隆寺门口。把他抬上了车,又嘱咐了几句,让三轮车师父路上关照一下。&ldo;您就放心得喽!&rdo;那个小伙子满口应承。
大家以一种茫然的表情,目送着那辆三轮车消失在了南去的路上。
二百多里地,紧赶慢赶,当天三轮车就到了东双塘村。没过多久,孙耀庭还没来得及赶去看望,就听说他已经&ldo;入土为安&rdo;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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